苏子瞻篇

我去看望五九，毕竟他是王美人的徒弟，还曾救过我。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五九的房间，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在三层的。听十一说他明日要比试。不过他刚被陆师兄所伤，比试还能正常参加吗？

他房间外面一个塔人都没有，也没人向他汇报有客人来。我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我说：“我进去了。”

然后我推门而入，环顾四周，除了生活必备的用品之外，什么也没有。还真是极简主义啊。我叫着：“五九。”

依旧没人回应我。我拉开床帘，床上没有人。我想：我不是让人把他带回来了吗？难道大家怕得罪陆师兄就没管他，不会连医师也没叫吧？！

我听见响声，门突然关上了。吓死我了。我调动灵根，生怕被什么东西偷袭。突然从角落冲出一个黑影，我正要出招，那黑影抱住我的腿。说：“求求你，别让我师父扔下我，好吗？”

我听声音才意识到这人是五九，他头发依旧披散着，衣服还是被陆师兄击碎的那身。我想扶起他，他死活不起来。固执地抱着我的腿。

我说：“你还受着伤，咱们有事坐下来好好说，别跪着啊。”

我俩僵持时，十一也来了。说：“我忙完信息登记的事，也来看看你。”

他看见五九抱着我大腿，我一脸无奈的样子后竟然笑了。

我说：“别光看着啊，帮我拉开他。”

十一拉开五九，五九始终低着头，小声说：“我错了，错了。”

我说：“到底为什么和陆师兄比试啊？你把你的事说出来，我也好判断我能不能帮你。”

五九接着自己的思路说：“我没听师父话，师父肯定不会要我了。没用了，我没用了。”

我说：“不会的，王美人那儿那么容易不要徒弟啊。你别担心，养伤最重要。”

五九没理会我，好像刚才的话都是自言自语，他之后喃喃说道：“没用了，没用了~~”

我们几个就这样僵持着，五九始终不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对十一说：“算了，我们走吧。问他还不如问王美人。”

十一说：“看他这个样子，明日的比试也没法参加了。我去申请让他取消参赛。”

我问：“因为这种情况没参加比试会怎么样？”

十一说：“会降一级到二层。如果没有这个惩罚，大家都借疯魔推掉比试求保命，这可就乱套了。所以会降一层。如果所在层数越高，因为这种情况降的层数也会越多。”

十一没等我问，主动说出惩罚的原因。

谁料五九听到这个就精神正常了，他说：“我能参加。”

我正想开导他放弃这次，谁知十一率先说：“好，那明日正常进行。”

然后十一把我拉走了。我一路向十一吐槽：“这都什么情况，一提到登塔，马上正常。还有你啊，你知道他受伤，而且也看见他刚才的状况了。让他去比试，那不是送死吗？！登塔又不急于这一时，不是每两年一次吗。降一层就降一层呗。下次再打回来。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急？！”

十一没反驳，只是说：“不让他比试，他或许会更疯魔吧。”

我一时语塞，十一说得对。虽然我不理解五九，但对他来说，这次应该有不能放弃的理由，值得他拼出性命赌一次。可是什么值得不顾性命去登塔？

五九篇

我没听师父命令，擅自和陆天师比试，关键我输的一败涂地。我丢了师父的脸，我果然没用。

打从和师父相遇，我就是个没用的废人——不，我就是个人偶，怎么也称不上是人。

从我有记忆起，我看见自己的手，它是一节一节的木头，我看向自己的腿，也是如此，甚至木头上有个虫子在啃食。我没有顾及它，反正也没有痛觉。

我看向周围，不知道是我眼睛的问题，还是怎么回事。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我站起身晃悠悠地走着，随后被一个人胳膊绊倒，我缓慢起身，这才发现，周围好像都是如此，全部是人的断肢。

我看向那些断肢，没有血迹，都是黑漆漆的。是我看不见色彩吗？

我恍惚中听见有人说：“师父，这里全部是烧焦的尸骸，应该没有活口了吧？”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回答：“都是魔族搞的，真是惨啊。摩诘你别看了，免得晚上睡觉做噩梦。”

“师父，我不怕。哎，师父，那个是不是活人啊？”

我恍惚中看见一个人撑着伞向我走来，我看见了他穿的红衣，多么鲜艳的红色。那是我有记忆起看见的第一抹色彩。原来我是可以看见颜色的。

我这么想着，之后意识有些模糊。隐约感觉到他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擦了擦我的脸。他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另一个被叫做师父的人说：“活下来也没用。看他这样，都不是人形了。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可我想救下他。师父，我保证他会成为有用的人，我不会让他白吃师父的饭。”

另一个人拿起放在地上的伞给我们打着，说：“如果救下他这个没用的家伙，到时候他还是个废物，我就罚你。”

他笑了，笑的很甜，满口答应了他的师父。

我闭上了愈加沉重的眼皮，等我醒来，我还在他的怀里。他怀中如此温暖，是我不曾拥有过的感受。

我又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时，自己在软和的床上，周围点着蜡烛，我看着趴在床边的他，烛光下，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他面庞白皙，虽闭着眼，但忍不住盯着他看，看他的容貌，惊叹这世间有如此美艳的人。即使没有看见眼眸，也被他吸引着。

我想伸手碰碰他的脸，发现自己的胳膊没了。他被我发出的动静吵醒。

温柔地说：“我叫王摩诘，师从词门欧阳天师。哦，那个你胳膊和腿的木头都坏了，我先拆去了。新的还在做。做好我再给你安上。你叫什么名字？记得自己的家吗？”

见我不回答，他接着说：“哎呀，瞧我问的什么问题。你即使有家，也被毁了。那地方什么也不剩了。活口就你一个。我果然像师父说的嘴笨。对不起啊。”

之后他给我起名为五九。我起初很高兴，后来知道这只是他和他弟弟在欧阳天师徒弟中排序的组合。

他教会我认字，教会我修炼灵气，教会我如何与人相处。

可我是没用的人偶，怎么也学不好，什么也学不好。

我始终没变，一直没用。一直陪在他身边，从他收养的人偶变成了他的徒弟。

他变了，他从一直缠着欧阳天师的小徒弟成了登上七层的天才，成了天下第一美人，他被所有人看见了，他向欧阳天师——也就是如今的天尊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可他从原来爱笑的人变的只剩强颜欢笑。

原来的他什么都会跟天尊说，现如今他身边只有我了，他的所有秘密只能向我倾诉。

我还是没用，没保护好他的父母。只带回了他弟弟。他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没有埋怨我，但看向我的眼神只有落寞了。

我一次次让他失望，我达不到他所期许的高度。我甚至在想，是因为我没用，所以天尊才和他产生距离的。

而这次我再也不能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我允许他和陆天师在一起，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他本意。可我失败了，我再也找不到我对他的用处。

我听到明日比试的事，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向他证明我有用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必须证明给他看。我要原本那个笑容灿烂的美人回来，我要原本那个不知愁为何味的摩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