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洁听了林骁平的话，既未动容也不生气，只是温声问了一句：“父亲，我的心脏还合适吗？”

林骁平和岳姗心中陡然一惊，林骁平立即装起了糊涂，“羽洁，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是谁跟你胡说了些什么吗？”

陆羽洁没有理会他的狡辩，仍是道：“不知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父亲真是的。”

旁边传来“扑通”一声，竟是岳姗直接跪在了地上，她脸上的泪水把精致的妆容都冲花了，连声哭求道：“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你要寻仇就冲我来吧，小越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

陆羽洁脸上由始至终的温和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祈求他的岳姗，又看向了林骁平，好半晌才幽幽道：“父亲，我突然发现，我最恨的还是你，要不然，你来把林越换走吧。”

林骁平睁大眼睛退后一步，“陆羽洁你疯了！我是你亲生父亲，你小心遭天打雷劈！”

林越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陆羽洁，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他已经无法思考。

露台外突然传来喧闹声，是安保人员在与人进行争执：“先生、先生你不能过去，警察马上就过来了……先生，你不能进去！”

“小洁！”

陆羽洁浑身一颤，季凭不顾旁边人的阻拦闯了进来，看清露台上的人后，心都提了起来。

他不敢过去，怕陆羽洁一冲动就开了枪，林越不能死在陆羽洁的手里。

“小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告诉我吗？”

陆羽洁抿了抿唇，没有去看他，“杨先生，这和你没关系，你快离开吧。”

“什么没关系，”季凭反而又向前了一步，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生病了对不对？是不是胃不舒服？是不是身上哪里痛？没关系，都可以治的，一定会治得好的，你不要害怕。还、还有，你不喜欢林越，不想看见他，我们就出国，或者让他出国也可以，让他走得远远的，你不是非要自己动手杀了他呀？小洁，杀人要坐牢的，你有了案底，以后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冬季的风着实冷冽，把陆羽洁的衣角吹得飒飒作响，季凭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陆羽洁浑身打颤，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了。

“小洁，你不是说过年以后再见吗？我一直在等你。”季凭恳求地看着他，他眨了眨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声音也变得沙哑，“小洁，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不想像006一样，在茫茫的宇宙中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可是我不会变得更好了……”陆羽洁双手握紧了手里的枪，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的头每晚都在痛，我总是在白天看到幻觉，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是它让我去犯罪，是它让我去杀人的……我明明不想杀人，真的不是我的错，不是……”

他的声音逐渐轻了下来，自顾自地喃喃道：“……杨先生，我也好想去死啊，但是这世上有比活着更让我不愿去做的事，就是不能遵循我的心。”

季凭的心随着陆羽洁的话逐渐下沉，像被巨石拉到了海底，他攥了攥僵硬的手指，突然间失去了阻止陆羽洁的勇气。

陆羽洁低下头，看向露台外，这里的视角很好，正对车辆进院的大门，可以看清楼下开进来的几辆警车。

他又转头看向了满脸惊惧的林越，这是他的**，是他的恶念，是他深夜徘徊时的每一次忏悔，也是他每天醒来时在阳光下最想作的恶，他蠢蠢欲动，不知悔改，这是他生来的本能，是他不可更改的罪恶基因。

能结束这一切的只有他自己。

就在警察即将要赶到酒楼十八层时，陆羽洁终于扣下了手里的扳机。

“砰！”现实没有慢镜头，林越就像一具被抽了支撑骨架的真人娃娃，一下子瘫倒了下去，岳姗双手捂着嘴，喉咙失声，只能发出轻轻的哈气。

“对不起，杨先生，”陆羽洁马上又拿起枪对准了自己，他觉得活着从没有这么痛快过，“我要让你失望了。”

“小洁！”

季凭下意识便想过去拦住他，只是枪声还未响起，陆羽洁就突然失去了意识，季凭只来得及抱住他倒下的身体。

“小洁，小洁，你怎么了？”陆羽洁的神情像睡着了一样温和安详，季凭紧张地抱着他，不明白他是不是因为生病才骤然昏迷。

006突然喊了他一声：“季先生，小心！”

身下的地面突然像一滩烂泥一样陷落了下去，季凭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体验到了坠空感，他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陆羽洁，两人竟然毫发无伤地落了下来。

季凭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方才似乎下意识使用了灵力，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季凭便发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陷落，钢筋铁骨铸成的高楼大厦像融化的蜡油一样渐渐倒塌，所有人类的面孔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漆黑的夜幕一下子变成了赤红色，像血一样渐渐流动起来，瞬间出现了数百个密密麻麻的小漩涡。

006着急地大喊道：“不好！中心能量体被病毒吞噬，世界开始崩溃了，要赶紧离开这里！”

不等季凭回答，006便立即准备打开跳跃传送门，只是它刚启动能量，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禁字，只要它试图使用能量，这个禁字就会再次出现。

“糟了……”

季凭正待要问，就见夜幕中的小漩涡渐渐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出现了两个白色的巨人半身，他们犹如圆月般巨大的瞳孔来回逡巡着这一片土地，似乎在探看这个正在崩溃的世界。

“这是什么？”季凭问006。

“001和002，灰色空间的审判者。”006绝望地说。

“季先生，我们逃不掉了。”

001和002终于在这个不断崩溃的小世界中寻找到了渺小的季凭，他们从漩涡中投射出与普通人类无二的模样大小，眨眼间就来到了季凭的面前。

季凭警惕地看着他们，护住了怀里的陆羽洁。

001最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和季凭最开始听到的那个系统的声音一样，不男不女，非老非少，古怪得很：“任务者编号404，你可知你触犯了空间法则。”

季凭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世界1033在即将崩塌时，将意识中保留的最后一丝能量投射向了宇宙，辗转映射到灰色空间，请求主神援救，于是在检测到病毒存在后，审判者便立即通查了病毒曾经出现过的所有世界，也发现了病毒的进化与面前这个任务者有关。

002直接看向了他怀里的陆羽洁，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检测到病毒存在，准备进行消灭。”

他身上出现一道洁白的银光，幻化成似兽非兽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扑向了昏迷的陆羽洁。

006忙道：“季先生，快躲开！不然你也会被吞噬的！”

季凭抱着陆羽洁翻身躲开，那银光却穷追不舍，紧紧咬住他们不放，与此同时，身下的地面也在不断塌陷，他知道这下终究是无路可逃了，干脆紧闭上双眼，静静等待宣判的到来。

“季先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只见季凭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罡风，犹如屏障般直接将那银光弹开了，002没有料到有任务者可以逃过审判之力，就连006也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季凭睁开双眼，见那银光已经消失不见，自己和陆羽洁也毫发无伤，似乎意识到些什么，抬头看向了001和002。

002没有犹豫，再次释放出了审判之力，这次却是直接冲着季凭来的。

只见那银光奔如雷电，却只到他的眉心便停滞不前，季凭伸出手，心念一动，银光化作了一把雪白的剑形电光，落在了他的手中。

正如他方才料想那样，季凭现在才知道他在万马洲的灵力在别的世界也可以使用。

他站起身，手里的电剑劈啪作响，却仍然谨慎，一时没有动作。

002意识到棘手，他和001对视一眼，身形慢慢变回了方才的巨人像，季凭终于不再犹豫，拿起电剑往001身上刺去，001被他劈中，身形一散，小人像立刻消失不见，再眨眼时，天上便只出现一个独臂巨人像。

季凭看向天上的巨人像，“006，帮我保护好季节。”

006已经意识到自己半路绑定来的这个任务者并不简单，现在自己和他站在一条贼船上，跑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是，季先生。”

世界崩塌得太厉害，如今已经陷落了将近一半，只能容纳下审判者完全态的小半身。001观测到他的位置，从破了个大洞的天空中落下一只巨手，五指合拢如爪，似乎要将他攥起，季凭便用灵力飞升到空中，执起剑刺向虎口处，生生从此处一路撕拉劈落，天地间轰隆作响，从空中掉下半掌来。

眼见那半掌就要化作能量溢散，006小声道：“季先生，这是审判者的能量，快吸纳它。”

审判者的能量其实和季凭自身的灵力并不相融，他看了那半掌一眼，让它融进了自己手里的电剑中。

006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季先生，只要审判者不继续观测这个世界，我们就可以跳跃到下一个世界了。”

话音刚落，便见季凭数秒间就飞到天空之际，一把扯住001即将收回去的断手，仰后一落，将他的半身都撕扯进这个破碎的世界。

001的惊怒声如夏雷一般轰隆隆地响起：“任务者404，住手！你彻底违背了空间法则！你会得到惩罚的！”

季凭犹豫一瞬，仍然举起剑将他以劈竹裂帛之势拦腰砍断，001像一具失去了生命力的石像睁眼倒下，过大的体量撑得整个世界开始加速破碎，漩涡中的另外半身却立刻化作一只异兽破空离开，季凭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何物，便伸手飞出一座金光罩，困得它无处逃离。

待把那物拿到手中，季凭才问：“这是什么？”

006已经看傻了，它本来只是想让季先生威慑审判者离开这里，这样他们就有机会逃到下一个世界中，没想到他直接把001的身份毁灭了！

季凭又看向了破碎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个去哪了？”

“……你夺取了002的审判之力，他没办法继续待在这个世界，早就离开了。”006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这位宿主，它把当初从数据库找到的季凭的任务者资料看了又看，也没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好看向了他手里跳动不休的困兽，“这是001的灵魂，你刚刚……毁灭了他的身份，他只好利用规则之力紧急将灵魂分离出来，如果幸运逃逸回灰色空间，至少可以请求主神帮忙重塑身份，避免身份消失后灵魂消散在宇宙中。”

季凭正用手里的电剑指向那掉落的半身，让审判者的能量归化进电剑中，闻言微怔，“……灵魂可以从身份中分离出来？”

006迟疑道：“可以。但是需要使用规则之力，而且分离之后的灵魂必须立刻找到新的身份寄居，或者回到灰色空间中申请暂时留存，不然就会迅速溢散在宇宙中，那样就很难找回来了……”说着说着，006想起了同样是因为身份湮灭而导致灵魂溢散的时倾，语气也渐渐低落了下来。

“规则之力……”季凭看着手里的困兽喃喃自语，转身来到了陆羽洁面前，陆羽洁仍旧是闭着眼昏睡不醒的状态，神态好似沉睡一般安详，他身下的地面早已塌陷，是006用能量罩将他包裹悬浮在了空中。

“那我可以用规则之力和季节互换身份吗？”季凭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