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本能·第五章

不久之前,朝廷抓住了一个魔教教民,审讯过后发现他正是当年被魔教拐走的无辜孩童之一,背上就刺有这幅蛇图腾,甄甫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寻子心切的季长虹,好让他知道当年被拐走的孩童很有已被魔教同化的可能,季长虹才得到消息,季敛就回来了,面对亲子的失而复得,季长虹此时却不得不提起戒心。

季凭拿出季放的记忆回忆,季敛回来之后,季长虹夫妇分明是很高兴的,面上总带着喜色,看不出疑心的样子。

“长虹寄信来说:他这辈子都行得正、坐得直,人人都说他是仗义执言、光明磊落的武林盟主,但倘若那孩子没有坏心,他也会把这个秘密好好地守住,弥补他这些年来的亏欠。”

只可惜季长虹还没有来得及弥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季敛和季长炎的异常,他与甄甫行多次书信,诉说自己的挣扎纠结,最终还是败在了良心之下,决定大义灭亲。

“他说等时候到了,就让我把玉佩寄送过去,揭发季敛的身份。”

只是时候未到,季长虹却意外身亡,如今竟是季凭带着另一枚玉佩来千里迢迢地找他,甄甫行郑重地把两枚玉佩都交到他手里,神色为难,“我如今已入仕途,还有一家老小,实在不便插手武林中事,孩子,这块玉佩就交给你了。”

以季凭现在的处境,贸然只身回到白梨山庄显然是很有风险的,甄甫行得知他正在被季长炎的人手追杀,便建议他私下去找季长虹的妻子,徐青童。

毕竟是她亲手把季凭放了出来,定是不相信是季放害死了季长虹的,又有季敛来自魔教的切实证据,比起她亲手抚养长大、季长虹一向看重的季放,显然季敛更有害死季长虹的嫌疑。

季凭回到客房,泥巴怪睡得正熟,轻薄的亵衣掀起来一角,露出柔软的肚皮,季凭帮他盖上,也钻进了被窝,对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打量着手里的两块玉佩。

季长虹即将下葬,实在是拖不得,次日一早季凭便离开了甄家。为了安全,季凭本不想带上泥巴怪,006也认为季凭不宜带上这个碍事的拖油瓶,但季凭想起他背后的蛇图腾,又想了想甄甫行对于魔教的态度,还是把泥巴怪带上了。

泥巴怪倒是乖觉,没有贪恋甄家的舒适生活,只知道跟在季凭后面,甄甫行不愿出面,只由甄如松雇了一辆马车,送季凭二人从甄家后门悄悄离开了,连被关禁闭的甄如卿都不知道。

马车上了坡路,总不住晃荡,泥巴怪揪着季凭的衣服,忽然叫了一声,季凭看过去,是一个五色丝香包,原是他昨晚收起来忘记放回去的,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季凭把香包拿起来,见泥巴怪盯着,就递给他。

“拿去玩吧。”

这络子香包不挂起来,就失去了可玩的趣味,泥巴怪拿过来撕扯了一会儿,就不珍惜地松了手,丢到了角落里去。

白梨山下有一家酒馆,是白梨山庄的产业,季凭辞别马夫,在这里落脚。

酒馆近日里往来众多,一听都是为了祭奠季庄主而来的武林人士,他们还悄悄谈论起季长虹急病逝世的原因,有人说是当年被剿的魔教余孽前来寻仇,有人说是季家内部争权,还有人说季长虹是为幼年走失的独子忧极伤身,在这流言蜚语之中,竟也机缘巧合参透了些许真相。

如此看来,季家倒是把季放的事瞒得一干二净,不知是不是徐青童的授意。

季凭按照甄甫行说的,托人悄悄送信给徐青童,说明了季敛的身份,以及季长虹蹊跷的死因,疑似与季敛有关。

信件送上白梨山庄,一时间还没有消息,许是因为徐夫人正忙着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得不出空闲来,眼见季长虹即将入棺,再晚些便失去验尸的良机,季凭打算亲自上山,这时,徐青童的消息终于来了。

前来传话的是徐青童身边的大侍女,长得一幅低眉顺目的模样,态度和善,说是夫人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分不出神来照顾他,季长炎还在季家主持丧事,不便光明正大地带季凭进去,只能先带他到山庄中躲起来,暂且委屈他。

“这位是……”她打量着站在季凭身边的泥巴怪。

无法再用兄弟的身份打发,季凭只好实话实说:“路上遇见的一个孩子,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少爷真是心善,那便把他放在黄掌柜这里照看,等事情做完了再来看也不迟。”侍女说话声轻轻柔柔的,听不出半点强硬的语气,只见她还不待季凭回话,便自顾自地去叫了酒馆掌柜过来,让他好好照看这个孩子。

泥巴怪安静的时候倒很能欺骗人,酒馆掌柜看他乖巧漂亮,又是老东家的人发话,爽利地答应下来。

季凭却皱起了眉,他攥着泥巴怪的手,没有把他交给酒馆掌柜,“他有些怕生。”

侍女见他这么护着这孩子,有些诧异,她又看了一眼泥巴怪,仍是和和气气道:“少爷不要为难奴婢了。”

片刻后,她又轻声道:“带上去也不见得安全。”

话都这样说了,季凭只能放手,泥巴怪不明所以,松了季凭的手又牵上他的衣袖,季凭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早上丢掉的香包还给他,又对掌柜说:“他脑子不太好,麻烦你好好照顾。”

黄掌柜也看出些端倪,连连应答,“一定、一定。”

季凭扯开泥巴怪的手往外走,泥巴怪以为他只不过离开一会儿,竟也没追上去,看着他跟着侍女走了。

身边少了个步步紧随的人,季凭有些神思不属,加上他的记忆半道而来,所以并未发觉侍女带他走的路径有哪里蹊跷,她并不带季凭走大路,反而很怕被人看到似的,带着他往偏僻无人的小路上走,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白梨山庄,她果然带季凭去了一间普通的厢房,像是专门留给上门的门客住的,只是这里的院子偏僻,很久没经人打理,故现下只有季凭在这里住,四下无人,倒有些掩人耳目的意味。

“夫人说她晚上会来见您。”侍女稍稍安顿下季凭,仿佛急着去回话,并未多留,只嘱咐一句:“外边人多,少爷最好不要出去。”

季凭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厢房,物件不多,只一桌两椅,一张床帐,一座两扇门开的实木立柜,窗前一张案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东西,季凭看向床帐,上面没有挂络子香包。

天色渐渐黑了,季凭点了灯,靠在床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间,季凭忽然听见一阵嘶拉的声响。

他仔细地听,往窗户边走去,细绵纸的窗面上透出一个绰绰的人影,季凭拿了支棍把窗子支开,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家伙。

“啊!”泥巴怪看见他,很兴奋地叫了一句。

“嘘。”季凭叫他别出声,伸手把他从窗下提了上来。

“怎么跟来的?”季凭虽然问了,却没指望他答得出来,他把泥巴怪脸上的灰尘细细地擦掉,发现他耳朵下边不知道怎么弄伤了,留了一抹血痕,季凭没有去碰。

紧闭的门扉突然被敲响了,是徐青童:“放儿,你睡了吗?娘来看你了。”

季凭四下望去,打开了立柜,把泥巴怪悄悄藏了进去。

“不要出声好不好?”季凭轻声说,他正要把柜门合上,又怕他觉得黑,留了一道小缝。

“放儿——”徐青童又叫了一声,语气中有些急切。季凭把门打开,见她手上端着盏食盒,白皙丰盈的手腕上,原先套着的鲜红珊瑚佛珠换成了白菩提的,她看起来神色疲惫,却仍对季凭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模样,“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都是娘亲手做的。”

她将精致的食盒放在圆桌上,打开盖子,一盏一盏地取出来,“这是酒酿圆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有茯苓糕、鱼肉粳米粥……都是你喜欢吃的。”

她放下最后一碗红参鸡汤,脸色微微变了变,带着细纹的眼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转过头,见季凭正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与往日格外不同寻常,仿佛打量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徐青童心头一跳,以为是自己心里有鬼,不敢细想,立即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傻孩子,站着做什么,饿坏了吧,快过来吃。”

季凭坐下,提勺喝了一点鸡汤,觉得味道不好,便没有再动,又吃了半碗酒酿圆子,徐青童看着他吃,忽然道:“放儿,你之前说的那个,可以证明敛儿身份的玉佩……”

季凭拿出双形玉佩,对着烛光为她演示一遍,徐青童看着,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好……你再多吃一点。”

季凭没有再吃,他放下汤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的胸口一阵滞痛,他俯下身,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季凭吐血,反倒是徐青童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看季凭慢慢跌下椅子,怀里的玉佩也掉了出来,她呆呆地站着,一下子哭道:“放儿,你别怪娘,你是娘的儿子,可敛儿也是啊!我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了……”

季凭捂着胸口,竭力冷静地说:“他不是……”

“他是,他是。”徐青童说服自己似的,立即从怀里拿出一枚旧样式的祥云阳刻平安锁,慢慢露出了一个回忆的表情,“小时候奶娘抱着他烤火,奶娘睡着了,身上的金锁把他烫着了,他一下子哭得好大声,嗓子都哭哑了……敛儿、敛儿身上也有那个金锁的疤,他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回来了……”

季凭缓缓摇了摇头,他的喉咙被淤血堵住,发不出声来。

说罢,徐青童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拾起地上沾了血的玉佩,像是不忍心再看一般,匆忙转身离去,重重合上了房门,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季凭倒在地上,捂着嘴猛烈咳嗽了几声,鲜血一股一股地从喉头冒出来,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血,又将目光转向那座立柜。

立柜里传出响亮的动静,忽然两扇柜门大开,泥巴怪像只皮球一样从里边滚了出来,他看见正坐在地上吐血的季凭,像是被吓住了,有些惊怯地看着他。

季凭说不出话来,肺腑里是钻心的疼痛,烁烁烛光下的视野都有些发黑,他慢慢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想招他过来。

泥巴怪看着他,又像是盯着他的手,真的乖乖爬了过来。

季凭见他过来,心里倏忽松了一口气,却见泥巴怪抓起他鲜血淋漓的手,张口用力咬了下去。

指尖刺痛,忽然又被滚烫柔软的东西舔舐过,季凭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心绪茫然,不知喜怒哀乐何等感情,木柜顶上的花瓶忽然摇摇欲坠,季凭伸出另一只手护住泥巴怪,随后瓷瓶坠地,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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