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宋居寒的怒吼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上了破音,回荡在空荡的客厅里,反而衬得一切更加空洞。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那种彻底的、被无视的寂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宋居寒恐慌。

他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几乎发疯。他抬手又想砸门,但手臂举起,却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扯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何故的平静,何故的决绝,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他紧紧缠住,越收越紧。

“好……好,何故,你有种。”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阴鸷,试图用威胁做最后的挣扎,“你别后悔!你今天让我走出这个门,以后就算你跪着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回头!”

这话掷地有声,是他宋居寒惯有的傲慢和决绝。他期待着门会打开,哪怕何故是红着眼睛出来骂他,打他,也好过这样死寂的沉默。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了一种沉郁的深蓝,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宋居寒靠在墙上,看着那扇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可能真的不一样了。

他所有的愤怒、威胁、甚至那一点点笨拙的示弱,都像是投入了无底深渊。何故不要他了。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他从暴怒的灼热中逐渐冷却下来,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冰冷。

他终于不再说话,也不再试图敲门。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又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

他环顾着这个他其实并不熟悉,只是偶尔来过夜的公寓。装修简单,甚至有些简陋,比不上他任何一处住所的奢华。但这里充满了何故的气息,整洁,有序,带着一种生活的踏实感。而此刻,这种气息却让他感到无比窒息和……陌生。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扯乱的衬衫,动作有些僵硬。他走到沙发边,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指尖拂过柔软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何故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很淡。

他把毯子扔回沙发,像是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门依旧关着,纹丝不动,像是一座沉默的墓碑,埋葬了他从未珍视过的过往。

宋居寒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话语,无论是愤怒的、威胁的、还是示弱的,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关门声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轻缓的,“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凌晨清晰无比,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门内,一直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的何故,在听到这声关门响后,身体几不可查地轻轻颤了一下。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直到窗外的深蓝色渐渐被晨曦染上暖光。

酒精带来的晕眩早已褪去,只剩下头痛和更深的疲惫,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终于动了动,撑着发麻的腿,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没有去看门口,也没有去确认宋居寒是否真的走了。

他慢慢地走到床边,把自己摔进床铺里,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被子里是一片黑暗和窒息般的温暖。

他没有哭,眼眶干涩得发疼。

只是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对抗中被抽空了。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带着一种被生生剜去一块后的麻木钝痛。

他知道,有些东西,就在这个夜晚,被彻底斩断了。

他放过了宋居寒,也终于……放过了自己。

窗外,天亮了。

宋居寒离开何故公寓后的几天,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一点就炸的暴躁状态。

工作室里气压低得吓人,工作人员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天王的霉头。新专辑的录制进度缓慢,因为宋居寒动不动就摔耳机、骂人,对制作人吹毛求疵,对自己也极度不满。

他把自己投入高强度的工作中,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不去想何故,不去想那晚的难堪。但总有间隙,比如录音间隙的沉默,比如深夜回到空荡荡的豪宅,那种无处排遣的烦躁和……一种他拒绝承认的空虚感,就会像毒蛇一样缠上来。

他摔了几个杯子,撕了几份乐谱,却丝毫没能缓解心头的窒闷。

“他妈的……”他低咒着,又一次拿起手机,手指悬在何故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要他先低头?何故居然敢挂他电话,敢给他吃闭门羹,敢真的说“断了”!他宋居寒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等着,等着何故像以前一样,熬不过几天,就会主动联系他,哪怕只是发个无关紧要的信息,他都能顺势下台阶。

可是,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

手机安静得可怕。那个曾经无论他多晚发信息都会回复,无论他多任性都会包容的号码,再也没有亮起过。

宋居寒的耐心彻底告罄,那点强撑着的傲慢和愤怒之下,恐慌的幼苗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

“小松!”他朝着门外吼道。

小松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寒、寒哥,怎么了?”

“手机给我!”宋居寒一把抢过小松的手机,“给何故打电话!”

小松苦着脸:“寒哥,我……我打过了,何故哥他……他不接啊。”

“用你的打他也不接?”宋居寒眼神阴沉地盯着他。

小松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之前……之前打通过一次,后来再打,就……就一直是关机或者无人接听了……”

宋居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狠狠将小松的手机掼在沙发上。连小松的电话都不接了?何故这是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

不行!他不能接受!

那股想要见到何故,想要打破这种令人恐慌的沉默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但一想到何故那晚平静无波的眼神,那句“死缠烂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烫伤了他的自尊。

他宋居寒,绝不能再主动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几圈,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以前也这样“哄”过何故,虽然次数寥寥无几。送点东西,找个由头让他过来,只要见了面,何故总会心软的。

对,就是这样。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小松,去,按照何故的尺码,把当季最新款的衣服、鞋子、配饰,都买一套,不,多买几套!挑贵的,好的买!”

小松愣了一下:“寒、寒哥,这是……?”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宋居寒不耐烦地打断他,随即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生硬地补充道,“就说是……品牌方送的,我穿不了这么多,都是全新的,打包送给他了。”

他顿了顿,想起何故那晚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酒气,又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幼稚的强调:“你亲自给他送过去,告诉他,晚上……晚上穿这身过来找我。有个……有个私人聚会,让他陪我出席。”

他给自己找好了完美的借口,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而不是低头。礼物是“品牌方送的”,见面是“为了工作”。只要何故来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小松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办。

宋居寒看着小松离开的背影,烦躁的心似乎找到了一丝寄托。他坐回沙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开始想象何故收到那些昂贵礼物时的样子。或许会有点无奈,但总该有点触动吧?毕竟以前他随手送点小东西,何故都能珍惜很久。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宋居寒一会儿看看时间,一会儿拿起手机又放下,坐立难安。

终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小松一个人回来了,手里还提着那些精美的购物袋,脸色忐忑,眼神躲闪。

宋居寒的心猛地一沉:“东西呢?他没收?”

小松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寒哥……我、我去按门铃,没人应。我问了物业……他们说……说何故哥前几天就搬走了。”

“搬走了?”宋居寒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搬到哪里去了?!”

“物、物业说不知道……”小松吓得往后缩了缩,“他们只说何先生已经办理了退租手续,具体搬去哪里,业主也不清楚……”

“不清楚?!”宋居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搬走了?

何故不仅不接电话,不见他,他甚至……连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有联系的地方,那个充满了何故气息的、他偶尔会踏足的公寓,都不要了?

他切断了所有可能被找到的途径,彻彻底底地,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傲慢、自以为是的筹码,全都土崩瓦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像巨浪一样将他吞没。

他以为何故只是在闹脾气,只是在等他去哄。

他以为只要他稍微示好,给出台阶,何故就会像以前一样回到他身边。

他以为那个永远会停留在原地的何故,永远不会真正离开。

直到此刻,听到“搬走了”这三个字,他才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何故是认真的。

他说“断了”,就是真的断了。

他说“累了”,就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他说“放过他”,就是真的……不要他了。

宋居寒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刚才因为等待和臆想而升起的那点热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小松手里那些原封不动的礼物,只觉得无比刺眼,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盘旋,越来越响:

何故走了。

他真的……走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搬走了”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宋居寒魂飞魄散。

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更猛烈的暴怒。他几乎砸了办公室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猩红着眼睛对着瑟瑟发抖的小松和一群工作人员咆哮:“找!给我去找!就是把这座城市翻过来,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他何故能跑到哪里去?!”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私家侦探一拨一拨地派出去,查何故的身份证使用记录、银行卡流水、通讯记录,甚至去他之前工作的单位打听。宋居寒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焦躁、愤怒,又不肯相信何故真的能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天过去了,侦探反馈回来的消息寥寥无几。何故的银行卡在他搬走那天取了一笔现金后,再无大额消费记录;身份证没有购买任何车票机票;原来的手机号确认停机,新号码无从查起。他就像一滴水,蒸发了。

宋居寒不肯放弃,他亲自开车,像个疯子一样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悠,希望能撞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去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那些他原本不屑一顾的普通餐馆、书店、公园,每一次满怀希望地寻找,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望。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一闭上眼就是何故的样子。何故给他做饭时专注的侧脸,何故等他到深夜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何故看他时眼里那藏不住的光……还有最后,何故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

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甚至偶尔会觉得乏味的画面,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愤怒渐渐被一种更磨人的情绪取代——恐慌,和一种蚀骨的空虚。

没有何故的日子,时间变得混乱而难熬。回到那个奢华却冰冷的家,他听不到厨房里传来的响动,闻不到洗衣液干净的味道,看不到那个总会为他亮着一盏灯的身影。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开始留意何故留在那里的极少的东西——一支普通的牙刷,一件洗得发旧的T恤,几本专业书籍。他以前从未在意过,现在却像得了某种强迫症,反复摩挲,试图从中汲取一点点早已消散的气息。

工作彻底停摆了。他无法集中精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经纪人、朋友轮番来劝,说他为了一个何故不值得,说他宋居寒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你们懂什么?!”他朝着劝他的朋友嘶吼,眼睛布满血丝,“他不是别人!他是何故!”

吼完他自己也愣住了。是啊,何故不是别人。是那个在他身边待了六年,把他的一切照顾得妥妥帖帖,无论他多么混账、多么忽视,都仿佛会永远在那里的人。他早已习惯了何故的存在,像习惯空气和水,直到失去,才懂得窒息的痛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宋居寒的暴躁逐渐被一种死气沉沉的颓丧取代。他不再砸东西,也不再疯狂地外出寻找,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所有的窗帘,躲在黑暗中。酒精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可越是醉,脑子里的何故就越是清晰。

他想起何故第一次给他做饭,紧张得差点切到手;

想起他发烧时,何故守了他一整夜,眼睛都没合;

想起他无数次因为绯闻、因为任性跟何故吵架,最后总是何故先妥协,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想起最后一次,他坐在何故家那个小沙发上,等着他回来,心里还笃定地认为这只是又一次普通的冷战……

“呵……呵呵……”他倒在沙发上,发出低哑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滑落,混着酒液,一片冰凉。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不是后悔那晚说了混账话,而是后悔这六年里,每一次对何故的忽视、每一次理所当然的索取、每一次用“喜欢”捆绑却从不付出真心的伤害。

他以为他掌控着一切,享受着何故毫无保留的爱,却不知道那份爱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消耗殆尽。何故不是突然离开的,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把何故推开的。

“何故……何故……”他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喃。他一遍遍拨打着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听着里面冰冷的提示音,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脏那块缺失带来的剧痛。

他想何故想到发疯。

想到胃部痉挛,想到头痛欲裂,想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这座城市这么大,人海茫茫,他要去哪里找回那个被他弄丢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何故不要他了。

他是真的,彻底失去何故了。

黑暗中,宋居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骄傲如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的脆弱,在此刻,在这空无一人的冰冷房间里,溃不成军。

他失去了,才懂得什么叫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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