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心事儿得以圆满解决,贺明珠心情大好,决定要做顿大餐,趁着周末不用备餐,大清早坐公交去农村集市。
临近过年,有农民牵着自家养的羊,在集市上现杀现卖,生意好得很。
贺明珠大手笔买了半只羊,和老板商量后,加了点钱,又搭了颗羊头和一副内脏。
本地人不爱吃羊头,嫌脏,嫌膻,还嫌处理麻烦,买的人少,羊头卖不上价,老板答应得爽快,还特地挑了只大头。
花钱一时爽,搬货悔断肠。
贺明珠吭哧吭哧地扛着麻袋裹着的血糊拉碴的半扇羊尸,左手拎着一只死不瞑目的羊头,右手提着一串滴血内脏,半身血渍,远远一看,跟那刚杀人分尸完似的。
路上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汉尼拔,锅里水刚烧开,急着回家炖人呢。
好不容易回了家,顾不上换衣服,贺明珠操起家伙就开始拆羊。
羊排羊拐弯羊蝎子羊蹄,半只羊在她刀下分崩离析。
这只羊估计活着的时候天天晒太阳,补钙补得特别好,骨头贼硬,贺明珠拿普通菜刀砍得都缺刃了也砍不动,只好去厨房翻出许久未用的大砍刀。
刀放得久了,刃口有些钝,不够锋利,她又翻出积灰的磨刀石,用水冲了冲,唰唰唰开始磨刀。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贺明珠穿着半身染血的衣服,头发上沾着刚才砍肉时飞溅的肉沫,手上提溜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
因为逆光,她眯着眼抬头看去。
来人大惊失色:“老三,你也受不了老大那臭德行,终于把他干掉了吗?!”
“二哥!”
听到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贺明珠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了。
她激动地朝来人扑过去:“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贺家老二贺明军,他穿着旧军大衣,半长的头发,帅气的脸,混不吝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就是国企社会最唾弃的无业小青年。
见自家亲妹提着刀就冲过来,贺明军忙将肩上的编织袋放下,空出手去卸贺明珠手里的大砍刀。
“你这小丫头,干掉大哥还想再干掉我,打算独占咱家这点锅碗瓢盆啊?”
贺明珠下意识反驳:“那可不行,妈说了,咱家的锅碗瓢盆都得留给你将来讨饭用,就你这德行,哪家单位敢招?”
贺明军不生气,哈哈一笑,刚刚妹妹看见他后一副激动得要哭出来的小表情,可真让人心酸又别扭。
他把贺明珠手上的刀一扔,双手卡在她的腋下,抱起来就转圈圈。
贺明珠被转得头晕,连连惊叫:“快放我下来!”
贺明军不理,小一年没见面,不得把这一年的圈数都补回来啊。
等贺明珠被放下来时,她晕得站都站不直,眼前都是星星,好不容易恢复点,她二话不说,抬腿就赏了二哥一脚。
贺明军也不生气,他们兄妹从小打闹惯了,哪天要是不打了,心里还惦记呢。
“小四呢?怎么家里就你一个?老大今天上什么班?几点回来?院里怎么这么多土豆?这个锅是哪来的?怎么还在院里垒了个灶台?”
转头看到被分尸的羊,他又说:“哟,这是知道我要回来,还特地买了只羊庆祝啊?不过就老大那厨艺,让他主厨,这羊就算白死了,还得是哥,等着待会儿给你露一手啊。”
一连串问题,贺明珠捡重要的回答。
“小弟在外面玩儿呢,大哥上早班呢,家里就我在。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大哥结婚了。”
老大居然结婚了?
贺明军闲闲地说:“哎哟,这是谁家姑娘啊,这么想不开?”
贺明珠打趣道:“二哥,你这是羡慕了?”
“我羡慕他?”
不等贺明军长篇大论地反驳,贺明珠催着他去洗手换衣服,过来帮她一起处理羊肉,中午前得炖上,要不午饭就吃不上这顿羊肉了。
贺明军回小屋换上家常衣服,套上围裙,拿起大砍刀,在贺明珠的指挥下将羊拆分完成。
他操大刀,贺明珠拿小刀,也在一旁处理羊头,点火燎毛,拿着大刷子一点一点将皮肉上烧得焦黑的地方都刮掉。
她爱干净,把羊脖子上的淋巴肉都一个个割掉,又切掉沾满了脏东西的鼻子,还划开羊脸,仔仔细细将口腔内外刷了个彻底,
羊头肉虽好吃,但处理起来还真是费事儿啊。
两个人手上忙着,嘴上也不闲,斗嘴斗得很欢乐。
贺明珠说:“二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羡慕是没用的,论起来你真不如大哥宜室宜家。”
贺明军风流倜傥地穿着围裙拆羊,眉毛一挑,潇洒道:
“羡慕?我羡慕老大?我告诉你,也就是你哥现在懒得找对象,我要是放出风声,十里八乡的姑娘都得上赶着来咱家送照片。”
这会儿谈恋爱时兴交换各自单人小照,分手的标志性动作也是还照片,堪比现代的情侣对戒。
贺明珠瞅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家二哥确实有这个本事,英俊程度不亚于后世明星,一张脸就能迷得小姑娘五迷三道。
她不乐意助长贺二的嚣张气焰,故意说:“人家姑娘是图你没工作,还是图你盲目流窜?总不能指望人家姑娘就着你的脸喝西北风吧。”
贺明军被呛了一下。
“你这一天天的也不学点好,都跟老大学坏了。”
他指挥贺明珠打开带回来的编织袋,翻出被层层报纸包裹的袋子,里面是全套带包装盒的新手表。
“谁说要喝西北风,有这些,够不够我吃香的喝辣的?”
贺明军去年给家里留下一封信后,揣着十几块钱和几张全国粮票,搭上了往广东运煤的火车。
到了地方,他和火车司机告别下车,一只旧书包装了全部家当。
他没有介绍信,又不会讲本地话,便从打黑工开始,干些搬货的苦力活儿。
不过贺明军到底脑子灵活,很快学会本地话;又凭着与生俱来的豪爽,和当地小年轻打成一团。
其中一个小兄弟家里做着走私生意,有次家里壮年男子都撒出去在海上走货,仇家找上门。
贺明军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弱妇孺被欺负,挺身而出,受了伤住了院,但也被小兄弟家里另眼相待,拿他当自己人,走私也带上他。
贺明军急缺钱,明知走私违法也没拒绝,跟着去了海边,坐上大飞,趁着夜色,把现在最稀缺的进口彩色电视机一台一台往岸上搬。
他没本钱入伙,别人吃肉,他只能跟着蹭点汤。
但贺明军并不气馁,借着走私的渠道,在小兄弟家的默许下,捎了一批自己的货。
他选了电子表,时髦新奇,相比于彩电,价格不算贵,关键是体积小,不占地方。
沿海城市走在潮流先锋,对电子表并不稀罕,卖不出价,贺明军便决定将手表带回内地卖。
回去依旧是坐运煤火车,这次他的行李不只是小小的书包。
“把这些表卖了,先还一部分债,等过完年我就回广东,再进一批货,来回倒腾几次,咱家的债就全清了。”
贺明军踌躇满志,这年头电子表是个稀罕物,绝大部分人用的还是机械表,哪见过电子数字表盘这么先进的高科技产品。
就是可惜电子表有点贵,他攒了大半年的钱,也不过才买了十支表,转手出去,这一趟大概能挣一千多块钱。
贺明军琢磨,这一千块不能全还债,要留一部分作本金,要招呼走私的弟兄们吃吃喝喝,还要打点打点火车司机
——总不能全凭人情蹭车,他的面子没那么不值钱。
见妹妹对着编织袋不知在想什么,贺明军把洗干净的羊头放盆里泡血水,擦擦手,走了过来。
“差点忘了说,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保准你喜欢!”
他从编织袋里翻出一个包袱,拆开布条,小心从里面拎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连衣裙,得意地向贺明珠展示。
衬衫是长袖立领,在领口双肩处有繁复的彩色花卉刺绣;连衣裙的裙长过膝,娃娃领,密密麻麻的小碎花,圆桶似的版型。
老实说,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相当的土。
但放在军绿墨蓝的八十年代,这两件衣服时髦得超时代,走在街上足以被追着街拍。
贺明珠看看二哥,又看看衣服:“这是你挑的?”
贺明军没看出贺明珠小小的嫌弃,嘚瑟地说:“那当然,别人能有我的眼光?这可是广州最时兴的衣服,和《庐山恋》里面那个女演员穿的一模一样。”
档口小妹还推荐了牛仔裤,他见过别人穿,勒得紧绷绷的,两条腿形状看得一清二楚,那哪能行,他妹妹可是正经孩子。
贺明军嘴上口风一丝不漏,坚决不提更时髦的牛仔裤,拿起衣服在贺明珠身前比划了一下。
“有点大了,不过没事儿,宁大勿小,你自己去量一下尺寸,大的地方我帮你裁掉。”
哥哥是好哥哥。
会做饭,会缝衣服,会心疼妹妹,自己穿个破破烂烂的军大衣,还惦记给她带新衣服。
虽然冬天穿不了夏装,但这份心意是沉甸甸的。
贺明珠拿着新衣服,看向不羁而英俊的二哥,有些难过地想,这么好的哥哥,可是他怎么就活不过今年呢。
加速事业线的节奏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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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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