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要去画室的路上,她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惧,疯狂地朝医院的方向赶去。
乔路的一位手下给杨珍打的电话,他当时在急诊陪乔路就医,只交代了乔路的手被砸伤没时间细说,所以这会儿杨珍的脑子和内心都乱得很。
她不敢过多思考,在街上拦了辆出租报出医院名。
杨珍背的包比一般的大,因为里面放了画画的工具,她用力拉了下包带,让肩膀能支撑住重量。
急诊台围着的人很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焦急的表情,杨珍不打算排队浪费时间,自己在走廊里寻找起来。
急诊中间有道大门,隔绝着病人和家属,杨珍想透过细缝看,但显然徒劳无功。
路过的男子拿着一叠单子撞到了杨珍,没有道歉没有回眸,直冲缴费台。
右肩一扭,杨珍的包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她蹲下,把洒落一地的橡皮铅笔削笔刀一样样捡起来放好塞回包里,随后不再把包跨在肩上,而是环抱住。
杨珍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坐下,回拨了那通电话,两次后,对方终于接起。
“嫂子?”
“是我,你们在哪,我到了。”
“你等会儿,我出来买瓶水,路哥在急诊室里。”
“他...情况怎么样?”
“嫂子!”杨珍觉得声音是从现实中传来的,果然一位小年轻提着袋子朝她走来。
杨珍觉得奇怪,这小孩怎么就认出她了,他们并不认识。
小孩也看出杨珍的疑惑,赶忙解释,“是路哥,路哥的壁纸是你,所以就认出来了。”
乔路有点小心机,锁屏壁纸是全黑的,只有解锁后的桌面壁纸是杨珍。
“路哥老是藏着掖着,我们偷偷看才瞧见的,”小孩挠头,说着实话还有点羞涩。
杨珍哪管这些,着急无比,“乔路他的手...”
“路哥当时在巡查安全设备,他发现有块板没固定好,想自己上手上安全锁,但旁边的板子先倒下来了。”
杨珍有点缺氧,呼吸不是很顺畅,她的胸腔起伏不定,继续听着小孩叙述。
“其实板子最开始不是朝着路哥的,是路哥伸手退人让开才砸到的。”
“什么材质的板子?”
小孩感受到杨珍说话的颤抖,左右为难该不该说,确实是足够伤人的钢板。
“嫂子,你...你放心,路哥他有防御措施,而且懂得保护自己,你别太担心啊。”
“你们老板没来吗?”
“领导平时不在工地,最大的就是路哥了。”
杨珍虽然心慌,但是思路还是清晰的,毕竟自己经历过相似的事情,“这是理由吗?员工在上班场所出事,不通知上级领导?还有没有规矩了?”
杨珍激动起来声音便有些大,但这对本就嚷闹的环境没什么影响。
小孩还是读书的年纪,明显应付不来这些问题,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有用的。
“你把领导电话给我,”杨珍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输入。
“嫂子,我...我不认识领导啊...”
他说的是真话,一个哪有活儿就往哪搬家的小工哪能接触到大领导。其实换做其他工地,他们连监工都是没机会打交道的,只不过乔路尽职,还有嘴硬心软的“亲民”。
“他的电话呢?”
“哦对,我去护士站拿。”
杨珍跟着起身,太快的速度使她几乎眼前一黑,只好重新坐下撑着。
大门内有位戴着听诊器的医生走出来,杨珍捉住空隙往里望去,她看到了,她看到乔路坐在白花花的病床上,左手被治疗医生的背影遮挡着。
器材推车上被染红的纱布格外刺眼,杨珍看不清有多少条,多少米,连乔路对着她安抚的微笑也逐渐模糊。
小孩回来看见杨珍止不住的眼泪更加惊慌失措,“嫂子你别哭啊,路哥的手机里有电话。”
杨珍抽泣着,接过手机时看见屏幕上的裂痕,心底又一疼。
她抹干眼泪,抬头,“那地方有监控吗?”
“有是有,但...”
杨珍打断,不停那通俗的废话,“多少人知道乔路来医院?”
“没多少人,本来路哥就是临时抽查,我们几个想学习跟后面的。而且工地本来就秩序混杂,不是救护车警车来,基本注意不到有人出事。”
“跟着学习的人呢?”
“都回家了,急诊不让待那么多人。”
杨珍捏着手机沉思,乔路作为监工,如果工地上出事他需要负一大部分的责任,更别提讨要后续的医疗费和赔偿。
“小黄?”
“诶嫂子,原来你认识我。”
杨珍只是想起来乔路常挂在嘴边的几个小孩名,根据特征推断的。
“监控室是24小时开着的吗?”
“是,有人看着。”
“你有办法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故前后录下来吗?”
小黄不知道杨珍的意图在哪,但这种事他上学的时候早就干多了,必须行。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看看前十分钟和后十分钟的现场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样吧嫂子,我们工地的监控好像是分时间段拷贝在文件里的,我直接把下午的文档下载下来给你。”
杨珍相信乔路,他不是这样大意的人,他可是每天下班前都会把工地前前后后都检验一遍再回家,甚至连员工宿舍都会去走一圈。
“乔路家属在吗?来交费!”小孩刚走,就有护士用喇叭扩音催促。
杨珍跑到缴费站,连单子上的内容都没看就把二维码扫了,“医生,这个病人他情况怎么样?”
“这我不知道,你去问那边的。”
杨珍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门前的两个医生看起来很忙,边打电话边登记着东西。
“您好,请问有个叫乔路的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正准备要找家属,”医生反推了下眼睛,“手掌粉碎性骨折,小拇指要保一下。”
“粉碎性骨折”“保一下”,几个字眼出来后,杨珍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的,谢谢医生,”她死死盯着那扇铁门,“求求你们救一下他,他不容易的。”
“我们会的,签字吧。”
杨珍拿不住文件夹,只好把它放到桌子上,黑色水笔在她手上漏了又漏,怎么也握不住。杨珍抬起左手,尽量压住右边的手腕,她整个上半身都在发抖,下半身像是踩在云端般飘忽。
“去护士站那杯糖水吧,撑不住的话去量个血压。”
医生关心完毕后,就带着签字走进门内,杨珍又看见乔路了,还是在那个病床上,但这次乔路紧闭着双眼没看向她。
杨珍靠着墙壁缓缓滑下,她发现很多家属都是这样席地而坐,能离自己的亲人近点。
她抚摸着那条红绳,“路路,我害怕,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杨珍又摇起头来,“我不害怕的,我陪你,我就在外面,你不要害怕。”
刚凝固的泪痕再次被打湿,杨珍不想这样消极,把头埋到臂弯里蹭了蹭,泪珠转移到了手臂上。
她起身,选择逆着人流走到室外,新鲜空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亚于神丹妙药。
杨珍这才掏出自己的手机,晚上六点零三分,胡迪的电话和微信已经给了她一轮轰炸,她回拨,“胡老师,抱歉,今晚有点事,没来得及请假。”
“你在医院?”背景救护车的声音暴露了她。
“嗯,我男朋友出了点事。”
“需要帮忙吗?”
杨珍的鼻音有点重,“没事的胡老师,就是这周我可能都要请假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您能帮我和前台申请补课吗?”
大多数培训班旷课就是旷课,不可能再好心给你续上。
“杨珍,我辞掉了机构的兼职想潜心备考博士,以后你来美院我带你蹭课。你之后的那些课,我帮你和前台申请退费。”
“蹭课?”
杨珍觉得身体需要补充点能量,不然乔路还没出来自己先倒了,边听着听筒,边走到一旁的便利店。
“嗯,美院对外开放,只有有人带都可以蹭课。”
“那...我...”
“你可以选择把工厂里的工作辞了,流水线工作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找个便利店或咖啡店兼职,他们工作时间很灵活只要每天上满规定的时长就行。我根据我们学校的课表给你制定个计划,你有什么目标吗?”
杨珍这会儿就坐在便利店外头的椅子上,玻璃橱窗上贴着招聘广告,时薪待遇都写得清清楚楚。
目标?目标就是赚钱。
胡迪趁着杨珍停顿的空隙,“便利店,咖啡店这种小型独立的零售企业升职是很快的,不像工厂这种传统行业有突破不了的壁垒,腐朽的顽固思维。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像画画,好好运用起来很容易被看见。”
杨珍的大脑正运转着胡迪的这两段话,她需要消化一下,“谢谢胡老师,我会考虑的。”
她叹了口气,“别叫我胡老师了,我们没差几岁,叫胡迪或啊迪都行。”
挂电话前,胡迪说自己回宿舍正好和医院顺路,要过来看一眼。
杨珍没再拒绝,拿着全麦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走回急诊大楼。
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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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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