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周醒在航站楼等了快一个小时。

外头好大的雨,天都下黑了,雨筛过似的又细又密,力道凶蛮势要将万物都扯碎。

同一航班的旅客都走得差不多,周醒骑在行李箱上,两手攀着拉杆,脚尖点地无聊转了个圈,还算有耐性,没有因为这场突来的大雨而烦恼。

冯念收到她的航班信息,提前三天就准备好来接她,订花订酒店,要带她四处吃喝玩乐。

飞机前脚落地,后脚下起大雨,冯念堵车迟到,半路收到周醒消息,让别来了。

冯念以为她赌气,没敢回,还是捧着花气喘吁吁寻来。

门口看见人,周醒挺直了后背,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冯念站在她十步开外,微眯着眼,同样有些不敢相认。

她俩好些年没见,主要还是冯念,周醒目测她起码胖了三十斤。

三十斤肉均匀分配到身体各个部位,并不觉臃肿,冯念原本很瘦,如今珠圆玉润,倒添了些丰腴的成熟美。

“暴暴!”冯念确定是她,娇颠颠小跑上前。

周醒从行李箱上站起来,被扑个满怀,笑着往后躲了下。

“大吧!”冯念两手掂量掂量自己,“肉都长胸上去了。”

周醒附和两句,冯念把花塞给她,下巴尖朝后一甩,“走,先去我家,让我老公给你做饭。”

周醒拉着行李箱没动,“不是让你别来了。”

“生气啦?”冯念甩胳膊打她一下,“堵车嘛,我又不是故意迟到。”

“没。”周醒伸出一根手指挠挠腮帮,脸上笑掩不住,“竹子姐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接我。”

“孟新竹?”冯念扒拉扒拉额前微微汗湿的碎刘海,“她之前没跟你说?”

“大概是周凌没跟她讲,她才知道。”

想起半小时前孟新竹那通电话,周醒又是一阵哼哼傻笑,满脸不值钱。

竹子姐姐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语气习惯带着三分笑,先是道歉,又安抚,让她耐心等待。

——“我不知道你回来,不然我肯定会提前准备的,我就来接你了,乖乖在机场等我哦,不要乱跑。”

还当她是小时候呢。

“你那堂姐也真是。”冯念两手叉腰,替周醒抱不平,“你阿嬷肯定一早就跟她说了,她没当回事。”

“随便她吧。”周醒不在意。

冯念问:“那现在怎么办?”

周醒倾身拥抱,“好铁铁,辛苦了,等我安顿好再去找你玩。”

冯念跟周醒同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冯念嘴上不痛快,说“害我白跑”,心里并没当一回事。

周醒送她到大门口,“路上小心。”

冯念挥挥手,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花也带走,临上车打了个手势,“有事发信息。”

目送她车辆驶进雨幕,慢慢瞧不见,周醒坐回行李箱,下巴垫在拉杆上,嘟了嘟嘴巴。

有点累了,她闭上眼睛打盹,脑海自然浮现出孟新竹的样子。

脸是模糊的,已经许多年没见她,画面中只有她骨节细长的一双手,熟练穿针引线,若蝶翩飞。

补好的校服抖开,她两手拎起来,前后检查,“好了,暴暴,穿上吧。”

“暴暴?”

“暴暴——”

周醒抬起头。

积年雾霭散去,记忆中朦胧的那张脸缓缓浮现。

鹅蛋脸,细长眉,眼尾微微上挑,天生的一抹绯红,鼻头和嘴唇都小小,皮肤很白,鬓边靠近下颌骨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皮下青红的毛细血管。

“暴暴。”

孟新竹歪一下头,浅浅弯起唇角,肩头披散的长发倾泻垂荡,脖颈上挂的戒指项链跟着晃。

“竹子姐姐?”周醒恍惚。

她柔软的手心落在发顶,“对不起啊,让你等那么久。”

“竹子姐姐,你来接我啦!”周醒从行李箱上站起来,规规矩矩在她面前立好。

孟新竹去看她鞋,“好像长高了一些。”

周醒穿的一双平底运动鞋,最多三公分,“二十三猛一窜嘛。”

“也是,三四年不见,偷偷长高也说不一定。”孟新竹要接过她行李箱,“走吧,我打车来的,司机还等着。”

周醒没松手,“箱子沉,还是我来。”

上车,两人并肩坐在后座,孟新竹给司机报了个地址,“先去你堂姐家,我给你做饭,接风洗尘。”

车内空间狭小,周醒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薰味道,类似某种花茶,清新舒适,恰到好处,不会太过浓烈感觉刺鼻,勾着人忍不住地凑近闻。

“你是小狗吗?”孟新竹失笑,肩膀抵回去。

周醒端正坐姿,话语直白,“香香的,好闻。”

“有吗?”孟新竹抬袖凑到鼻尖,“大概是衣柜里的香挂,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块。”

她穿一件米白色粗针V领毛衣,表面绒绒的细毛看起来舒适柔软,手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周凌送给她的戒指被她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周醒说好,“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收集的。”

“对不起啊暴暴。”孟新竹再次道歉,“事先不知道你回来,什么都没准备。”

雨还在下,斜飞着打在玻璃上,窗景缓慢倒退,早春季节,行道树绿意尚新。

周醒装作不懂,“阿嬷叫我回来的,堂姐应该知道吧?她不知道?”

“兴许是忘了,她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孟新竹转移话题,“给你蒸排骨好不好?”

周醒顺着她话撒娇卖嗲,“只要是竹子姐姐做的,什么都好。”

“还是嘴甜。”

手机在卫衣兜里震了两下,周醒摸出来看,冯念的消息:

[你竹子姐到没?]

[我还让酒店给你留了房,这下怎么着啊?]

“对了。”孟新竹又想起件事来,“你住哪儿呢?”

周醒熄屏,抬脸,“去我爸那看看,先凑合两天。”

“你爸……”孟新竹蹙眉。

周醒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食指轻敲膝盖,是在考量。

“要不我跟你堂姐说一下,先住我们那吧,你爸太远了。”孟新竹体贴她奔波劳累。

“啊?”周醒狂摇头,“堂姐会不高兴的,我吃完饭打个车去酒店好了。”

“那怎么行!”孟新竹不同意,“我怎么可能让你住酒店,你大老远回来。”

“堂姐那边呢?”周醒探头。

“你把你堂姐想成什么人了,她不会反对的。”

“好吧。”周醒表现得十分勉强。

快到十字路口,前面司机问走哪条路,孟新竹稍探身,“上天桥,直走。”

周醒解锁手机:

[在车上。]

[酒店退了吧,我去竹子姐家住。]

冯念给她回了一串大拇指。

[牛逼。]

周凌的房子买在新区,200多的大平层,离机场近,离车行也近。

老周家开车行开酒店,老太太两个儿子,车行分给老大周书贤,酒店分给老二周存伟。

周醒早些年跟着妈妈去了新加坡,什么也没有,老太太这次叫她回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新区马路宽,绿化好,放眼望四处都是簇新的、整齐的,靠海风景也漂亮,只是稍欠缺点老城区的繁华烟火气。

车停在小区门口,雨还在下,周醒注意到她没带伞,先推开车门下去,外套脱了递给她。

孟新竹顺手接过抱怀里,周醒把行李箱拿出来,顶着雨跟她说话,“我们跑快些,你就淋不到了。”

“你呢?”她问。

周醒摇头,“反正也要洗澡。”

“那不行,会生病的。”孟新竹坚持要把外套还回去。

周醒不接,站雨里看她,抹了一把脸。

司机师傅两手搭在方向盘,扭头,“你俩都躲衣服下面不就行了。”

他真想不通,这很难解决吗?

“不合适,她是我嫂子。”周醒一本正经说。

司机师傅“啊”了声,“那又怎么样,不都是女人?”

孟新竹从车里钻出来,反手关闭车门,手臂撑开外套罩在周醒头顶。

“这不就完了。”司机师傅把脸凑到副驾窗边。

“走你的吧。”孟新竹说。

拖着行李箱跑不快,进小区还有一段路,雨势陡然凶猛,还没上平台,裤子和鞋全湿了,头顶的外套也开始往下滴水。

两人凑得很近,周醒偏过脸,她额发被水沾湿,凌乱贴在腮边,耳后长发贴着脖颈调皮钻进毛衣里去,同戒指项链缠绕在一处。

雪白,刺目。

察觉到身边人视线,湿漉的睫毛扑簌两下,孟新竹转过脸。

周醒飞快躲闪,做贼心虚,一时心跳剧烈。

空间狭小,逃无可逃,潮湿馥郁的香气若有似无撩拨,周醒攥紧了行李箱拉杆,“竹子姐,要不我们淋雨玩吧,反正都湿透了。”

颤抖的声线被喧嚣雨声掩盖。

孟新竹没太明白,“什么?”

周醒丢开行李箱逃进大雨里,“来淋雨玩吧!春雨贵如油呢!接风洗尘,正好洗洗。”

已过了惊蛰,春雨贵不贵的孟新竹不知道,只觉得疼,雨点像无数个小巴掌拍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暴暴总有些突发奇想的鬼点子,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孟新竹自觉是木讷无趣的人,也容易被说服,她说淋雨,就同她一道淋雨了。

“大不了进医院呗。”

周醒跑进小区,平台上撒欢,雨里荡秋千,如脱缰野马。

孟新竹拖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后面,做不出太出格的举动,只这样站着淋雨,已经感觉非常疯狂。

如果让周凌知道,肯定要说她的。

“竹子姐,来荡秋千,平时你肯定玩不着,都被小孩子占了,今天趁着他们不在。”

孟新竹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周醒推着她后背在雨里荡,这感觉好奇妙,身体失重时,感觉快要飞起来,变成一只雨燕。

十五分钟后,两人浑身滴滴答答站在电梯里。

轿厢缓慢上行,空气安静,孟新竹略感到局促,不由侧过脸。

周醒抬眸,两人视线意外相撞,短暂惊愕后迅速分离。

四肢冰冷,心口微微发烫。

“好玩吗?”周醒先开口打破尴尬。

她低头抿唇,安静两秒后抬脸望来,眼尾弯起愉悦的弧度,“好玩,我好多年没荡过秋千。”更没在雨里荡过。

“以后再带你玩别的。”周醒松了口气,抬手擦把睫毛上的水,“我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

“真的!”孟新竹惊喜出声。

“真的。”

“你回来了,我高兴的,那你以后要常常来找我玩。”

毛衣湿透了,挂在身上很重,电梯里倒也不觉得冷,孟新竹低头拧了把衣摆的水。

“只是你堂姐要下班了,我们得快些洗澡,收拾干净,不要让她发现。”

她说话总是慢吞吞,调子软糯,独特的嗓音在密闭空间内来回撞击,酥酥麻麻钻进耳朵,像小猫爪子挠得人心痒。

这句单拎出来听,感觉怪怪的,似在偷情。

嗨,友友们,你们的咕咕又来啦~

还是零点更,咕有咕的安排,大家不要熬夜,空闲来看。

挨只亲嘴嘴,么么~~

带预收:《下不为例》

文案:起因是一个梦,谢舒毓梦见她跟温晚差一点就接吻了,梦里她很懂礼貌,唇瓣即将触碰时微微偏开脸,说:“稍等,我去刷个牙。”

电动牙刷转满两分钟,梦也醒了,谢舒毓辗转反侧,却再无法入眠,莹粉唇瓣脑海中挥之不去。

谢舒毓跟温晚认识二十年,幼时无话不谈,亲如手足,但长大后各有各忙,电话信息寥寥无几,粗略一算也有两年没见。

奔赴她的城市,相约在环境雅致的西餐厅,谢舒毓直言有事相求。

女人长发柔顺披散双肩,未施粉黛,嘴唇粉润饱满,谢舒毓不敢直视,艰难启齿:“我那天梦见你了。”

温晚点头,谢舒毓继续:“梦见我们接吻,但没有亲到。”

温晚:“所以呢?”

谢舒毓:“你能不能让我亲一下。”她手指抠桌布,“你也知道,我没别的朋友了,咱俩认识二十年……你不会不帮我吧。”

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星火燎原,焚烧殆尽,二十多年两人也时有争吵冷战,都没想到这事上她们契合度竟如此完美。

谢舒毓攥着被角指天发誓,“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就当没发生,好吧。”

温晚披衣起身,垂眼轻轻“嗯”了声。

时隔半月,谢舒毓接到温晚酒醉电话,“最后一次。”

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友谊的小船翻成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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