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天光乍破,早晨的太阳从群山半腰间升起,照亮了薄雾笼罩的松坡。也再一次照亮了,皮肤被高原紫外线照射得黝黑的淳朴勒通妇女琢倾。

时光在她脸上落了浅痕,眼窝虽沉,但是透过高挺的鼻梁与鼻尖的弧度,仍然能想见她年轻时的模样,她目光深邃,凝望着远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而另一位身穿掐金丝线领口,黑色长袍,带着绿松石耳坠的盘发妇女拉厝,正在熬煮着新鲜的牦牛奶,似乎是早早准备接待今天要来的重要客人。

在当地一位大叔驾驶着的,一辆小型耕机上面,是一位右半弧括号刘海,发型干净利落,刀削般的下颌线,胡须剃的光滑,戴着太阳镜,凝望着远方的青年男人。

他身穿一件橙色连帽冲锋衣,内搭牛仔衬衫与黑色T恤,外裹一件浅棕,红白黑条纹外套。男人身旁靠着一个挂着黑色小公仔的深蓝黑色旅行包。他靠在草垛上,时不时与大叔搭几句话。

天空中日光晕染开朦胧的光晕,在悠远静谧的雾气中,一位手持经幡的老者似乎在向格萨尔王祷告着什么。

山雾漫过肩头时,风也停了脚。日光揉碎在云里,经幡没说的话,都落在影子的沉默里。

你看这天地辽阔,偏要问此刻为何停留。

青年低头捻着手里的细碎,手腕上戴着串珠手链,发丝微乱,神色沉静又略带随性,连日光都为他慢了下来。

一只喜鹊翅尖抖落风的碎想,黑白羽色撞开野地的荒,枯木是他临时的岸。

振翅那一刻,连山野都亮了半分,朦胧的雾裹着柔和的逆光漫过草尖。

一声声低沉的哞与牦牛的轮廓撞进风里,黑压压的牦牛群踩着一片棕黄色的开阔野地,雄鹰的深色翅影剪开风的轮廓,远山蹲在云下,天阔得没边。

苔藓裹紧树的根,枯叶轻压着泥土的呼吸,地面上散落着小颗的野果,角落有几株细小的菌菇,怯生生顶开腐叶,在这隅幽暗里,寂静的森林把时间都揉成了碎屑。

背包驮着半程山气,青年蹲在溪石边,掌心兜住一捧水扑在脸上,溪水咬着石棱碎成白浪,云把山脊线铺得舒展。

他把旅途的倦意,揉进这捧清冽里,这一刻不必着急赶路,只借溪声,熨平鞋尖沾的野意。

深色越野的尾影刚卷走一路尘沙,青年把背包带拽紧,踩着余温未散的公路往前,靛蓝色的远山浸在云的灰调里,车是擦肩的过客,而他的步子正往天地空处落。

逆光把草茎揉成半透明的线,绒毛沾着碎金,花苞蜷成轻颤的温柔,风轻得不敢碰,擦过时,连光斑都跟着晃了晃,这是山野藏在细处的心跳。

白驹的彩绣蹭过草间,黑骥的蹄声轻叩甸土。

一位身着浅褐传统服饰的少年,稳稳坐在装饰着绒饰与流苏的黑马上,他裹着红巾倚在鞍上,姿态舒展又自在,衣摆软褶间,缓坡山峦里,两匹马驮着悠然。

远处雪白的山峰还沁在云里,风先挟来马蹄的碎响,骑彩饰马的少年挥鞭疾驰,喊声撞在红衣青年身旁的湖面上,也撞进青年的耳际:“冼昭哥---”,少年陌生的称呼,把他一下拽进了鲜活的声浪里。他挥手致意:“过来吧---”

那汪近乎圆形瞳孔的湖面像是大地蘸云色,研的墨,又像是浅褐草笺捧出的一块圆润玉镜。

岸脚他们两个渺小的身影轻的像诗文里的注脚,把旷野的疏朗与静穆注在这方精巧的圆里。

黑框红架的太阳镜遮不住青年眼角的笑,舒展的笑意像是把冷调的山影都调成了轻快明亮的底色:“你好。”

少年笑着抬头双手合十:“冼昭哥,你好,扎西德勒”碎发被风撩起几缕,松绿色耳坠在鬓边晃着细碎的光,指尖那枚戒指蹭过胸口,身旁马儿彩络的金芒里也裹着笑。

冼昭翊轻抚摸着其中一匹白色小马:“哇,好美。”

“她叫白昃,是我的马儿,名和我一样。”元昃·桑吉也望着白马跟冼昭翊细细介绍着。

冼昭翊打着手势道:“你们俩名里都是昃。日,平仄?”元昃微微点头:“对。”

冼昭翊泛着薄茧的指节合十,侧颜的下颌线浸在光里,他俯身时的虔诚落向白马时,白马也微微颔首,眨了几下眼睛,雪白的睫毛圣洁得透着佛光。他又轻轻抬手,掌纹的软意蹭过马儿,腕间珠链晃着光。

“他叫玄应,特意给你准备的。”元昃牵过黑马将马缰绳递给了冼昭翊。

冼昭翊有些惊讶又欣然接过:“给我准备呀” “对。”

“但是我其实不怎么会骑马。”冼昭翊不算擅长骑马,骑马的体验多来自于之前演戏时,还有年少的马术课上,但他还是怀着一份跃跃欲试的憧憬。

“没事,我教你。”旁边这个小过他一轮少年诚恳的话语,让他不免有些讶异。

“你教我么。” “是。”

“我还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元昃转身从白马背上拿下一个蓝白波浪与几何图纹交织的包袱,操着一口不算地道却真诚的普通话,展开一件带着圆白暗纹的黑色长袍跃然眼前:“这是一件我家乡的长袍。”

冼昭翊惊喜地打开:“哇,谢谢你,这好正式。”

元昃期待道:“你穿上。”“我现在就穿上么。”“嗯。”

“来吧。”冼昭翊接过袍子在元昃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珍重的见面礼。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长长的过膝的袖子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元昃替他一边整理着一边放下自己的袖子比划:“你看,我的也很长。”

“所以你从小就穿这样的衣服。”

“是的。”

冼昭翊穿完长袍在元昃的帮助下翻身上马:“走吧。”

“来,拉这个。”元昃递上缰绳。

广袤无垠的草甸上,两匹马,缓步前行,白马背上的少年时不时回头望一下,黑马背上的青年点头致意,身后的背包坠着物什,马尾上的橙红彩络微微飘扬,丁零当啷的马铃声开启了他们的旅程。

骑过那汪湖,冼昭翊侧身问:“这个湖有特别的意义么。”

“这个湖叫格聂之眼。”元昃还是用那自带口音的普通话轻声答道。“因为他看起来...很像大地仰望天空的眼睛。”

与此同时,冼昭翊脑海里闪过刚刚白马眼里的圣光:“那每个山也有名字吗。”

“都有的。”

“这座山叫什么。”

“格聂居士。”

“那座呢。”

“肖山扎那。”

庄严苍茫的山峦一半裸着深壑岩壁,一半覆着皑皑白雪,默立在天地间。

“哇,每一座山、每一片湖,你都叫得出名字。”

“对,它们...看着我长大,哺育我,庇佑我。”

三十二岁的冼昭翊震惊于面前这位不过刚刚二十的男孩,却清楚的记得每一片生灵的名姓,仿佛刻在生命里。

“我家就在神山脚下,回家吧。”

元昃又说:“回家...我做好吃的。”

冼昭翊有些意外的欣喜,他说的是回家,不是去我家,仿佛自己一下子被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一样,还说,做好吃的,明明一身胃病的他,却在异乡听到了最暖心的话。

冼昭翊有些兴奋地挥舞着长袖,高喊着吉祥的话:“扎西德勒。”群鸟掠过天空,一并谱作了祥和与自由。

湍急的河击上了石滩的骨,粗粝的石落在了土坡的枯。

石墙根下,几位身着名族风服饰的妇人正忙活着,穿粉衫的攥着工具弯腰整理,裹头巾的身影埋在青藤里,旁侧两人合力搬着枝叶,粗糙的石墙衬着鲜活的绿,手上的动作透着踏实与热络。

不远处的草地上,浅棕带白纹的牦牛正闲晃着,旁侧额间缀着白星的黑色牦牛正懒卧着,一位老人闲坐墙边,软草捧着石墙,牦牛的缓步都透着松弛。

元昃和弟弟元霄领着冼昭翊,三人从中间的石路轻快地走来,左边元霄穿着素白衣衫,挎着木桶,中间冼昭翊裹着宽袍,笑眼舒展,身旁元昃,脚踏黑色长靴,手里捧着竹篮。

迎面走来的家人们挥舞着手臂,互相喊着吉祥的问候。

“你们在放牧。”“是啊,就我们俩。”元昃和家人用方言简单聊着,冼昭翊好奇地看了过去。

“待会我们做好吃的,你们一起来,”

“好,一会见。”

简易铁门旁立着石砌矮墙,墙头摆着花盆,蹲着守门的石狮雕,门栏的锈迹里是勒通乡村落的质朴与烟火。

元昃细心地替冼昭翊先一步推开院门,红墙石砌的屋舍连成长院,檐角挂着彩幡,院中草地,被用石块铺出的蜿蜒小径,粗略地区别开来,零星地长着几株淡粉色小花。

“到了,走吧。”

元昃领着冼昭翊进了屋,长排柜台上堆着锃亮的金属器具,柜身和墙壁都绘满彩艳的精美纹样,两人推门而入,颇有年代的木质地板,暖红色调的装饰裹着生活器物的踏实,连柜脚的花纹里都透着屋舍独有的热络。

“这是我们的客厅。”

“哇,有这么多用具。”

层架上排着鎏金器具,茶壶绘着细腻纹饰,上排柜身缠满繁复的几何纹样,底沿垂着彩条流苏,器物多泛着橘黄色的光泽。

“因为...客人多,怕用不够。”元昃耐心但不太熟练地一一解释冼昭翊的问题。

“比如一天会多少人,五六十个么。”

“大概...一百多个。”

“哇,怪不得要这么多东西。”

“对,我们朵思南州...有很多亲戚。半个勒通乡都是。”

“原来如此。”冼昭翊微微点头。

元昃指着用来喝酥油茶的器物:“他们来,我做酥油茶给他们喝。”红墙下的摆架上,碗盏杯罐裹着纷繁纹饰,杯沿的花纹里叙述着此地的情谊。

“这,我们叫宝伞,这个...叫扎西达结..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元昃拿下一个红黄色茶碗指着那些绘纹逐个说,冼昭翊走近仔细地看,郑重地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喝酥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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