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天气阴沉沉的,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地面,我站在廊下,抬头看天,家里的香椿树孤零零地靠着墙站着。地上满上枯黄的落叶。

天变黑了,雨下得更大了。

父亲在小房间里给母亲送完饭,这时跑过来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抖抖身上的雨水,我让出位置,他便掀开竹帘进了房间。

我转身进了屋,瓷砖上湿漉漉的黑色脚印凌乱不堪。

我看着屋里的家具,床铺上的被子是破旧的棉絮被,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床边的墙皮脱落了大半。破旧衣柜里,堆叠着几件衣服,颜色鲜艳靓丽,质量上乘,像是一个虚荣者,掩饰着家庭内部的不堪。

我的心变得苍凉无比。

母亲康复后续,那两个断掉的手指变得不能自如地弯曲。为了生活,她开始重新做生意,再次握紧拳头,弯着腰,用力地和几十斤的面团。

周六,父母让我去街上帮忙。我去坐公交6站路,坐到百货大楼下车,父母就在百货大楼门口的街道卖麻团。外面下着雨。雨淅沥沥地淋到锅里,父亲一边撑着伞,一边翻动锅里的麻团。见我来了,生意交给我,父亲便去骑摩托载客。

生意好的时候,人所围过来,我忙着接钱找钱,时间便过得快一些。生意不好的时候,只能望着远处发呆。这个摊位就是我们的全部世界。

城管来了,我们忙推着车拐进停车场。有两个年轻女子过来买麻团,她们仔细地查看颜色,怀疑地说:“这是不是地沟油做的啊?”

母亲有些生气但还是招揽生意,她翻动着锅里的麻团展示着说:“你看看这油,上好的大豆油,我们自己人也在吃着呢。”

母亲在油锅里给我专门做了几个不带芝麻的麻团,她看见来人,忙把麻团盛出来,用筷子飞快地穿好递给我,她的筷子穿得有些歪歪扭扭,原本圆溜溜的麻团被压得瘪瘪的,便皱着眉头说:“你做的这是啥啊?”说完后,才意识到前面有客人,察觉自己言语失当,便把后面的尾音硬收了回去,

那两个女人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母亲见到手的生意跑了,心中有气。我没有说话,东西掉了,我弯着腰去捡,母亲越想越生气,便照着我的屁股踢了我两脚,我一个趔趄,才勉强站稳。

负责停车场收费的是一群奶奶,平时十分同情我们家,当城管来街上抓商贩时,会让我们躲在停车场。

一个又高又大的奶奶正站在不远处,看见了,赶紧走过来,她埋怨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打孩子干什么?”

母亲恨恨地说:“客人来了,她连句话都不会说。”我此时已经跟母亲一样高,闷声闷气站在一边,看着母亲。我的手里拿着一叠找零用的钞票,按照大小顺序叠得整齐齐。

活着真是太艰难了。

父亲私下里对母亲说:“莉莉毕业后,就让她去上技校吧,看她也不是学习那块料子,你拼命供她读书,也是白搭。”

母亲断然拒绝:“我小时候想要读书,没有人供,轮到我的孩子了,她只要想要读,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供应,她读到哪里,我就供到哪里,我会供应她考上大学。”

父亲说:“咱们家条件不好,让她学一门技术,上个卫校或者师范,早点出来找份对应的工作,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

母亲说:“你别想这些了,她必须上大学,我不会让她去上中专。”

父亲生气地说:“你也不看看她成绩是什么样,你看清楚现实!”

我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练习本,正奋力地把历史答案抄在练习册上面。历史是我不多的能交出作业的学科。

母亲在书桌前正弯着腰和面,想起了什么,跟我聊起天,她叹了口气,对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你看爸妈多难,多辛苦。每天站到半夜才回来,街上总是有人在抓。东躲西藏的,就像是打游击。心脏吓得突突跳,都快要吓成神经病了。”

“我的耳朵不敢听到谁说城管两个字,听到后马上条件反射就想跑。”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找个工作呢?为什么一定要去跟城管做对呢?”我把头从书桌后抬起来问道。

“就这么一个本事,不干这个吃什么?年龄大了,找工作也不好找。”母亲说,“我们没有本事做其他的事。如果找个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工资那么低,也养活不了你们两个。”

上次过年,在姑姑家,姑父感慨地对我们说:“看你爸妈多辛苦。养活你们多不容易,你们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你爸妈。可不容易。”

我今年十五岁,我知道他们辛苦,他们穿着破烂,他们没有笑容,他们自己也在说着很辛苦。辛苦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他们的辛苦让我感到害怕和难过,这份害怕像是一座大山,带给我的不是动力,而是阻力。

我看到这份辛苦,不管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

我说:“要是我就不会选择去跟城管作对,我会找一份工作安安稳稳的上班。”

母亲叹口气:“你的性格也太不好强了,只想舒舒服服地待着,跟你爸爸一样。”

放学后,我骑着自己的白色自行车回到家中,家中照旧无人,父母在做生意,妹妹放学后留在那里帮忙。

我打开灯,想要拿出数学书看看,转念一想,把数学书掏出来丢在桌子上,又从书包摸出岑凯伦的小说,看到书中描写的有钱人的奢华,我心想,这样的生活离我太遥远。

我记得政治课时,我的课外书下面压着政治课本,偶然间我看到一段话,上面写着资本主义是拜金主义,拜金行为是一件被批判的可耻的行为。

岑凯伦的书中世界,我只是看看,并不认同。对于爱情我有自己的理解,我想:我将来一定不要拜金,只看重感情。嫁给贫穷的人家后,我会凭借自己智慧和善良帮助全家致富。

父亲回来了,带着身为中年男的疲惫。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在听到开门声的那一瞬间,我就立刻把小说藏在了屁股底下。但是他从空中的气氛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直接到我身边,呵斥道:“拿出来!”

我停了一下,不情愿地从屁股下面拿出来。他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封面,然后摔在桌上,说:“你看这些书有什么用?”

我不语。他回头又说:“放起来吧,别让你妈看见。”

一天,青春期的我在听流行歌曲,我完全沉浸在音乐表达的情绪中,只知道它很好,让我反复听。

母亲在和面,一个几十斤重的大盆里,放了几十斤的面,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做这件事,水少了要加面,还要加几十斤的白糖。她把白糖熬成糖水,再倒进面里,累得满头大汗。

“你怎么那么开心,”母亲说,“我要是你,成绩差成这样,会想着死了算了。”母亲说完,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性格好强,现在卖麻团手艺也得到了顾客的认可,平时生意不错。

我听了以后,一言不发。

我想了想:母亲说得有道理,确实,我是一个罪人。他们那么辛苦,都是为了我和妹妹。我还学习那么差,那么不争气。都怨我。甚至忍不住会更极端地想:原来,母亲穿那样的破衣服,那样的数学成绩,都是我的罪证。我不值得快乐。

我一言不发地想了半天,最后睡着了。成绩没有因此提高,但我不怎么笑了。

几何书上陌生的符号,对我来说为什么就像是天上的银河一样遥远。

我对它们的陌生就像是长到15岁,突然有人告诉你,你看到的世界不是真是的,这个才是你要了解的世界。

我们的一节课,老师骂骂学生整顿纪律,接下来灌输知识。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忍不住跑神儿了。

上课内容非常得枯燥,老师不过是照本宣科,上完课就完成了任务,师生彼此都觉得上课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母亲告诉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把你衣服脱光,绑在香椿树上打一顿。”母亲从和面的盆里抬起头看我,带着戏谑地说。

我听了,黑着脸把头地下,在那搞不懂的几何书上胡乱涂画着。

“你别再说她了,不要给她太大压力。”父亲有时也会在背后说,“那些跳楼的有多少?”

早上起来,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昨晚的梦还残留在脑海中,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又开始盘算着自己前几天编写的剧本,几个人物正在我的脑海中对话,我慢吞吞地想了半天,才开始穿衣服。父亲气不打一处来:“叫你起床就快一点,整天慢吞吞地干什么?”

我呆了一下,心里不高兴。

这时候,父亲从抽屉里翻到我的一个笔记本,他翻看了两页,看见我写得一个剧本,一行字赫然在目“我不是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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