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厂的王主任看到许蔓华再次出现,而且帆布包里鼓鼓囊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笑容。
“小许同志,这么快又来了?是还有手套?”他热情地迎上来,目光在她包上打了个转。
“王主任,这次带了点别的。”许蔓华笑着打开包,先拿出十副手套——这是她用上次利润加上一点本钱,通过小赵“操作”后买到的不限购部分,“这是上次说好的,先给您补点货。”她刻意模糊了来源。
“好好好!”王主任接过手套,连连点头。
接着,许蔓华才拿出两块用油纸包着的工业肥皂,拆开一角,露出淡黄色、质地坚实的皂体。“王主任,您看看这个。我们厂里处理的工业皂,去油去污力特别强,就是包装有点破损,不影响用。窑厂的师傅们手上、脸上沾了油泥腻子,用这个洗最合适不过。”
王主任拿起一块,捏了捏,又凑近闻了闻那股浓郁的皂角混合化学品的味道,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东西确实实用。什么价?”
“厂里处理价,一毛二一块。”许蔓华报出和小赵商量好的底价,并预留了谈判空间。这比市面上民用肥皂要便宜近一半,虽然品质粗糙些,但对工人来说足够了。
王主任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许蔓华不急,耐心等着,目光扫过窑厂忙碌的景象。几个刚倒完班的工人正蹲在水管边,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沙土和劣质皂角费力地搓着手上的黑泥,效果甚微。
“一毛。”王主任还价了。
“王主任,这已经是成本价了。”许蔓华面露难色,“我大老远背过来,就赚个跑腿辛苦钱。一毛一,您看行吗?要是用得好,以后还能长期供应。”她让了一分利,既显示了诚意,也抛出了长期合作的诱饵。
王主任思考片刻,终于点头:“行,一毛一就一毛一!先来五十块!”他显然也看出了这东西的需求。
五十块!许蔓华心里快速计算:成本六块,卖五块五,看似亏了五毛,但这是打开新局面的敲门砖。而且,小赵那边答应,只要她这次能“消化”掉这批肥皂,后续手套的供应量可以更大。
“成!”许蔓华爽快答应,“不过王主任,我这次带来的不多,就十块先给您试用。剩下的,我过几天专门给您送一趟。”
敲定了肥皂生意,许蔓华没有立刻离开。她状似随意地和王主任聊起来,打听他们还需要什么,抱怨着运输的不易。从王主任的抱怨中,她得知附近几个公社的农机站、小铸造厂,都面临类似的劳保用品短缺问题,而且信息闭塞,往往有钱也找不到地方买。
这正是那本“词典”里提到的“刚性需求”!许蔓华的心脏怦怦直跳,感觉一个更大的市场版图在眼前缓缓展开。
回城的路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些。这次,她不仅卖掉了十副手套和十块肥皂,拿到了两块两毛钱(手套利润三毛,肥皂暂时亏一毛,但打开了渠道),更重要的是,她验证了多渠道需求和扩展品类的可行性。
然而,回到厂里,与小赵的“分赃”却让她感受到了第一丝寒意。
她把卖肥皂所得的一块一毛钱交给小赵,等着他按约定返还“辛苦费”。小赵数了数钱,却只递给她一毛钱。
“小许啊,这次肥皂是试水,价格压得低,科里也没多少利润,我这头打点也需要成本……”小赵皮笑肉不笑地说。
许蔓华的心沉了一下。说好的两成辛苦费(约两毛二分),瞬间缩水一半多。她看着小赵那张看似热情却暗藏算计的脸,明白了。合作是合作,但利益的分配,从来都是靠实力和胆气争取的。自己现在羽翼未丰,只能暂时隐忍。
“赵师傅有难处,我理解。”她接过那一毛钱,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砖窑厂那边还等着剩下的四十块肥皂,王主任说了,要是供货及时,以后劳保用品都优先考虑从我们这儿走。这量要是跟不上……”
她轻轻点了一句,暗示自己握有销路,并非完全被动。
小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放心放心!量肯定跟上!下次,下次一定给你算足!”
离开后勤科,许蔓华捏着那勉强够来回车费的一毛钱,心里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警惕。小赵的贪婪和反复无常,是个隐患。但眼下,她还需要这根线。
利用周末,她又跑了一趟砖窑厂,送去了剩下的四十块肥皂,并将上次的利润和本次的微薄收入,凑了五块钱,去药店给父亲买了一瓶好一点的止咳药。看着父亲服药后咳嗽稍微缓解,她觉得一切冒险都是值得的。
资金的雪球开始极其缓慢地滚动。她的小本子上,记录的信息越来越多:砖窑厂(手套、肥皂、咨询耐磨鞋底)、农机站(需要扳手、润滑油?待核实)、后勤科小赵(可供应积压劳保品,价格需博弈,人不可轻信)……
她感觉自己像在黑暗的矿井里摸索,前方可能有宝藏,也可能有塌方。那本“黑市词典”是她的矿灯,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但更广阔的危险,仍隐匿在黑暗中。
几天后的傍晚,她下班回家,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被邻居喊住:“蔓华,才回来啊?刚才有两个生面孔去你家敲门,看着不像厂里的人,你爸没开门。”
许蔓华的脚步瞬间定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生面孔?找她?还是找父亲?
是张胖子发现了什么?还是小赵那边出了纰漏?或者是砖窑厂那边的交易被人注意到了?
各种可怕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镇定,谢过邻居,慢慢走回家。推开家门,父亲正不安地坐在床边,看到她,紧张地说:“蔓华,刚才有两个人……”
“爸,没事。”许蔓华打断他,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可能是找错门了。”她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的缝隙向外仔细观察,楼下空无一人。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网,粘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知道,风已经开始吹了。她这块刚刚燃起的、微弱的炭火,必须尽快变得足够炽热,才能不被轻易吹灭。
下一次,她不能只带十副手套和几十块肥皂了。她需要一次更大的交易,积累足够的资本,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才能应对可能的风浪。
火中取栗,贵在神速,也贵在精准。她需要找到一个机会,一次能让她真正站稳脚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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