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远睁开眼时,陈理早就醒了,正躺在床上回消息。
他没出声,看陈理为了不吵到他,动作十分拘谨地在频幕上敲敲打打,几分钟了一条消息还没编辑好。
“你在给谁发消息?”
陈理闻声,放下手机,转过身来,“你醒啦。”
“嗯,”宋昭远声音有点沙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陈理低声解释,“他让我帮他带东西回去。”
“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宋昭远牛头不对马嘴地问。
“快吗?”陈理不明所以,“可能是我很幸运,他主动找我说话的。”
宋昭远哦一声,没再说话了。
陈理已经重新适应暗淡的光线,看到宋昭远并不舒展的眉头,眼眸落在自己身上,说不出的落寞意味。
他心里头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口似有若无的疼就四散开来,让他觉得呼吸不畅。
他不喜欢也不想看到宋昭远这样的表情。
他伸出指尖,在宋昭远的眉心轻轻揉了两下,问,“你有好受一点吗?”
陈理动作很轻,指尖有点热,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宋昭远的眉心,他就算是想皱着眉也没有办法了。他真是搞不懂陈理,为什么伤害自己的时候毫不心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是现在又这样轻声细语地关心他?
好像十分在乎他一样。
宋昭远抓住他的手,“别揉了。”
“你不要皱眉,久了会头疼。”
宋昭远把他的手放下来,“关你什么事。”
陈理凑近了些,脸几乎要贴在宋昭远胸前,眨了眨眼睛盯着他。
宋昭远的心顿时不受控制地颤动,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要拿陈理怎么办才好。
他手捏着陈理脸侧,抬起他的下巴,陈理没有拒绝,即使知道宋昭远要做什么,还是乖乖地抬起头来。
宋昭远低头吻他的唇。
……
几分钟后,陈理懒懒地躺着,不愿意动了。
“不起来吗?”宋昭远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指尖。
“我现在又有点困了,”陈理闷声回答,“都怪你。”
“那是缺氧,不是困。”
“都一样!”
宋昭远不知可否,又把人往怀里带,然后陈理很快伸出手来抱住他,宋昭远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气,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这么久,”宋昭远知道陈理的假绝对是不好请的,倒是没猜到他能请这么长时间,“这是什么好学生的特别优待吗?”
“不是,”陈理脑袋拱了一下,仰头看他,“我现在是倒数了,倒数第五名。”
宋昭远:“……”
陈理都能排倒数了,他去的究竟是什么人间炼狱?
“他们太厉害了,我考不过他们,天外有天。”陈理颇有心得地感慨,“我们老师很好,我和他说了他就给我批了假,不过今年我都没有假期了。”
“谁让你去非要去那种地方?除了受苦受累,有什么好的。”宋昭远埋怨他,“说去A大又不去。”
“你也没去。”陈理反驳他,“你为什么不去A大,去军校?”
宋昭远垂眸,他爸妈调回首都一事处处碰壁,他爷爷察觉到不对劲儿,就提前安排了这么一手,宋昭远没有反对地接受了,也间接默认了自己以后还是要走上他爷爷指定好的路。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项罪名会是职务泄密。
“想去就去了。”宋昭远不想让他知道其中弯弯绕绕,敷衍回答。
“那我也是想去就去了。”
宋昭远绷紧了脸,掐他脸颊上的肉,“不要学我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都陷入沉默。其实他们都知道对方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没再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
“叔叔阿姨还好吗?”陈理又问他,“不是说马上就调回首都了吗?”
“人没事,过一阵子就好了。”
“哦,那他们还能调回首都吗?”
“……不能。”
陈理安静片刻,“为什么?”
“不同派系之间的纷争,哪边赢了哪边就能调回首都升职,剩下的作为失败一方当然就没有机会。”
陈理安静了片刻,“谁抢走了叔叔的升职机会?”
明明是严肃的讨论,陈理却说得跟过家家一样,“冯岩他爸。”
“怎么又是他啊,”陈理很是不满地说,“像扫把星一样。”
这句话里难得透出陈理浓重的个人情绪,捕捉到异样,宋昭远不打算放过,“他怎么就扫把星了?”
“什么事情碰到他都没有好结果。”
“他对你做什么了?”见他打算隐瞒,宋昭远可不同意,“老实交代。”
“……以前去参加竞赛的时候又和他打架了。”
宋昭远恍惚想起陈理缺考那一次,没料到背后真相竟然是这样,“你不早说,早知道再收拾他一顿了。”
“不好吧,”陈理期期艾艾地说,“他家现在这么厉害,我们打不过怎么办啊?”
宋昭远原本郁闷懊悔着呢,听见他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一下,“那就以后打。”
*
两个人粘糊了一阵还是起来了,刚下楼就被云姨叫着吃晚饭。
晚饭吃完后医院又来了电话,说是宋仁义提前醒了,宋昭远换了衣服就要往医院去。
陈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宋昭远说:“我去看一眼,你在家休息,可能只是醒了一两分钟,你去了也没用。”
“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换衣服的手一顿,扭头看了一眼陈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大有一副不带上他他就自己偷偷溜去的模样。
“服了你了,换衣服。”
到医院的时候,宋仁义早已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宋昭远去和医生交流,听到医生说情况会比预计中的要好,心里才轻松了些。
他再次进病房时,陈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
陈理听到声响,扭头问他,“医生怎么说?”
“情况比预计中乐观一些。”
“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床上的人突然睁眼,尚有意识地朝陈理的方向看过去,宋昭远眼尖,叫了一声爷爷,又按了床头铃。
陈理转过身去,见宋仁义对着自己艰难眨了眨眼睛,赶忙伸出手,“爷爷,你想和我说话吗?”
宋仁义还戴着氧气罩,支支吾吾不成字句,手颤颤巍巍地搭在陈理手背上,陈理低头看了一眼,反握住宋仁义的手。
宋仁义却不止于此,又看向宋昭远,示意宋昭远过去。
宋昭远也伸出手去。
而后宋仁义抓着两人的手,艰难地将两只手搭在一起,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虽然浅淡,却十分真切,宋昭远甚至还看出了一丝得意在里面。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辨别,宋仁义又一脸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看来宋仁义的情况确实没差到那个地步。
陈理问,“今晚要留在医院吗?”
“不用,先出去吧。”
搭在一起的手顺势牵着彼此,两人一块儿走出来病房门,宋昭远走在前面,越走越不对劲,陈理没忍住问,“要去哪里啊?回家了吗?”
“做检查,”宋昭远按了电梯键,“刚好医生今天在。”
陈理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其实那种似有若无的痛感一直没有消失,这会儿空闲下来又变得明显。
“耳朵疼?”
“有一点。”陈理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一个月前吧。”
宋昭远睨着他,很快拉着他到了熟悉的诊疗室,眼熟的医生早就恭候多时,也不知道宋昭远什么时候安排的。
“进去吧。”宋昭远脸色不是很好,语气也不是很好地看着他。
“一定要今天做吗?”陈理不安地问。
“不然呢?”
陈理讪讪收回眼神,只觉得宋昭远真是铁石心肠,前脚刚把宋仁义从手术室里接出来,后脚就又要把自己往手术室里推。
陈理的情况因为断了药和没能维持规律的标记更为复杂起来,全套检查结果出来又已经深夜了,据医生说的,陈理的腺体分泌的信息素波动过大,要么立刻开始手术,要么要继续服药和维持规律标记长期观察,前者好过后者,但要用到的alpha信息素液要比原定方案多一倍,后者虽然平稳,但观察期间陈理会持续遭受信息素波动导致的腺体和耳朵的疼痛。
宋昭远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甚至坚定地要把手术安排在几天后。
陈理死活不愿意,两个人一出诊疗室就又要吵架。
“我觉得第二个方案好一点。”陈理固执己见。
宋昭远却不想退步,对陈理颇为不满,“好什么好,三天后来手术。”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就觉得第二个好,”陈理又说,“你不是说以后什么都和我商量吗?你又这样。”
“什么叫又这样?你长不长良心?”宋昭远瞪他,“我没和你商量吗?明显是马上动手术比较保险,你脑子坏掉了!”
“我不要现在就动手术!”
“你讲不讲道理!到时候我去上学,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出校门,你也不在首都,隔个十万八千里,万一你出什么意外,谁能管你!”
“你说话不算话!你自己不是说了要和我商量!我觉得这样不好!”
“还要怎么商量!”陈理怎么才懂事没一会儿,又要无理取闹,宋昭远气得要死地骂他。
陈理怎么都说不通宋昭远,气得发抖,决心离开首都离开宋昭远那一刻感受的窒息感再次包裹他,他大脑嗡嗡作响,无法运转,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大喊道:“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才受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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