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理说要出院。

宋昭远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面对宋昭远如此干脆的态度，陈理反而不适应起来，但为了避免宋昭远反悔，立刻就在出院手续上签了字。

“至于这么着急吗你？”宋昭远看着陈理签的字，难得透出几分潦草急促。

陈理笔尖一顿，原本没必要的，但是既然宋昭远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变得相当有必要了。

陈理欻欻地把剩下两个空白的地方签上名字。

宋昭远：……

“我真是服了你了。”

宋昭远睨了他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牵住他的手下楼。

陈理没几天又要回去，不想在医院待着也情有可原，所有宋昭远并没有在陈理和他有商有量时提出反对意见，他觉得自己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俨然陈理不这么认为。

进电梯的时候，陈理还在小心翼翼地偷瞄他的脸色。

宋昭远忍不住了，“……你还要看多久？”

“我怕你突然后悔，不同意我出院。”

宋昭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创口也小，所以没必要那么紧张。”

他话刚说完，陈理突然伸手牵住他。

“干什么？”

陈理仰着头看他，顿了一会儿，一脸认真的说：“所以你不要紧张，我现在很好，腺体也很好。”

宋昭远心脏顿时像是被陈理攥在手里轻捏了一下，一瞬间那酸涩就满满胀胀堵住他心口，然后一丝一丝地蔓延开来。

陈理还是感受到了。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陈理掌心的软肉，嗯了一声。

陈理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吃药，换药，还是无法改变他在离开首都这一天，腺体山的创口才刚开始结痂。

但陈理无论如何都得走了。

陈理的助听器被宋昭远换成了新的，这个过程非常地顺其自然，宋昭远先醒的，陈理才刚睁眼，衣服都还没穿呢，耳朵上就被戴上了助听器。

陈理默不作声地接受。

好在宋昭远并没有向他追问当初走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助听器和玉佩压在书本下。

作为礼尚往来的回报，陈理在宋昭远房间里翻到了自己的家门钥匙没有选择拿走，而是偷偷放了回去，假装没看到。

宋昭远送陈理到机场。

宋昭远看着陈理来时的一个小行李箱变成了三个大行李箱，其中两个半装的都是别人的东西，不免起了疑心。

“陈理，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陈理低着头专心看手机，压根没听清宋昭远问的什么，茫然地抬起头来。

宋昭远一把拿过陈理的手机，顺着聊天记录滑了滑，然后眉头不可抑制地拧起来，“这谁啊？说话这么颐指气使的，是不是他威胁你帮忙带东西了。”

“不是，”陈理一个没留神，根本不知道宋昭远怎么想到这些，连忙解释，“东西是帮住在我隔壁宿舍的朋友带的。”

“那这个人呢？”宋昭远指着频幕上“李书文”这个名字，“他怎么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

“他这个就是这样的，”陈理慢吞吞地回答，“说话很讨厌。”

宋昭远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压抑着情绪，缓缓地说：“我有时候是真不放心你。”

陈理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对我们的婚姻保持忠诚的。”

宋昭远不清楚陈理脑袋里想得什么的，突然说了这么郑重的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宋昭远后槽牙都咬紧了，陈理这个理解能力真的能在一个陌生环境里生活并工作吗？

下一秒，陈理突然凑过来，在宋昭远嘴边亲了一下。

宋昭远的那点还没烧起来的火又顿时被浇灭了，然后摁着陈理亲了一会儿。

“我真的要走了，”陈理喘着两口气，推了推宋昭远的胳膊，说：“不然赶不上了。”

宋昭远不说话。

“我下飞机了就给你发消息。”陈理抿了抿唇，猜测宋昭远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多半是舍不得，又安慰他说。

其实他也有点舍不得宋昭远。

“走吧。”宋昭远终于舍得吭声。

陈理点了点头，走出去了两步，又扭头看，宋昭远还是站在那里，陈理一眼就能看到宋昭远的眼神。

陈理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他不敢再看，很快偏过头往前走，也许离开首都并不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一直到上了飞机，陈理还是情绪低落。

他想和宋昭远说话，但是手机没有信号。

或许分别就是这样的滋味，陈理想，他感受过更深刻更彻底的别离，但此刻的心情也同样痛苦。

他迟钝地开始和宋昭远感同身受。

陈理看向窗外，很快，地上的建筑物就会和黎明降至时分的星子一样逐渐渺小，在人群中会被陈理一眼看到的宋昭远也沦为最普通的尘埃。

“……看什么呢？”

陈理怀疑是自己想宋昭远想到幻听了。

才分开不到二十分钟呢，陈理心中哀叹了一声，原来自己这么舍不得宋昭远的吗？

看着陈理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舱外，宋昭远不禁疑惑，助听器也没坏啊，他又叫了一声，“陈理。”

这声音也太真实了，陈理想，他一边收回目光一边揉了揉眼睛，看到宋昭远站在自己旁边。

……

“你怎么……”陈理目瞪口呆地看着站着的人，惊得话都没说完。

宋昭远淡淡地收回目光，说：“起来，换个座位。”

还好给头等舱的票压根就没卖出去几张。

陈理乖乖地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换到了双人座。

陈理把手塞到宋昭远手里。

宋昭远没看他，一边看着手机用另外一只手给宋仁义发消息一边说：“热。”

陈理又把手收回来，结果被宋昭远猛地拉回去。

陈理抬起眼，发现宋昭远在瞪自己。

“你又说热。”

宋昭远难以置信地反问，“我说热你就不牵了？”

明明陈理以前不是这样的，陈理以前是一个很厚脸皮的人，未经同意还会偷亲他，怎么今天他只说了一句热就要放弃了？

陈理真是越来越不珍惜自己了。

陈理定定地看着宋昭远的表情，短短几秒之内仿佛历经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一副很有话要说的样子。

风雨欲来的前兆。

陈理果断地闭上眼睛，“我昨晚没睡好，我现在要再睡一下。”

独留宋昭远一个人盯着陈理看了又看。

陈理真是越来越不珍惜他了，宋昭远想。

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基地，随行人员要做登记，陈理在“关系”这一栏写上了“配偶”两个字，这让宋昭远短暂地从将要长期分别的怨恨中透过气来，所以在莫正正冲上来抱住陈理的时候没有阻止。

“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你都不懂我一个人有多无聊！”莫正正颇有些激动地说着，等松开了手，又探出脑袋往后看了眼宋昭远，问陈理，“这是谁啊？”

“……我的alpha，叫宋昭远。”

“你和你前夫复婚了？”

“你不要瞎说。”陈理制止他。

宋昭远额角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陈理都交的什么朋友？这个地方有正常人类吗？

“你好。”宋昭远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的打了个招呼，忍住了一些刻薄的话。

“你好，”莫正正回答他，“陈理和我说起过你。”

宋昭远斜眼看了一眼陈理。

“他说你对他很好。”

宋昭远一怔，“是吗？”

“是啊，”莫正正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原来你们俩藕断丝连。”

莫正正又低头，看到陈理手上的戒指，又补上一句，“还暗度陈仓。”

宋昭远：“……”这个地方看来不会有什么正常人。

—

宋昭远绕着陈理的小宿舍参观了一圈，忍不住吐槽，“陈理，你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过这种生活？”

“啊，”陈理洗了自己的杯子给宋昭远倒水，“怎么了？”

宋昭远指了指陈理的卧室，客厅和卫生间，得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加起来还没家里你的房间大。”

陈理把水杯塞给他，“我的是单人宿舍，过两天你要住四人间。”

宋昭远脸上闪过一秒的空白，他后天就开学，学校提供的宿舍是统一的四人间。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在陈理窄窄的单人床上睡觉。

床挨着窗户，窗帘没拉，透过窗户能看到挂着的月亮，又圆又亮，甚至有几缕月光洒进了陈理很不宽敞的卧室。

睡得太早了，陈理没有困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昭远也没睡，宋昭远的机票订得很早。

“你怎么还不睡？”陈理问。

“睡不着。”

“宋昭远，”陈理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扭过头问他：“……你有没有怪我跑这么远？”

宋昭远低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掐他的脸，反问：“你说呢？”

“好吧。”陈理眨巴了两下，有些失落地说。

“……没怪你。”

过了好久，陈理才听到宋昭远说话，“至少这里月亮挺亮的。”

陈理愣住片刻，随后伸出手抱住宋昭远，一头扎进他怀里，听到宋昭远心口规律有力的心跳声，眼睛酸涩起来。

“以后怎么办？我们好长时间都不能见面。”陈理瓮声问道。

“那只能异地恋了。”

异地恋吗？异地恋好像也挺好的。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