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夜端着铝锅里的早餐——几块在热汤里煮过的午餐肉,一片压缩饼干半泡在汤里,李海夜得在它没有彻底变软塌陷在热汤里解决掉,他不喜欢吃泡得太软的饼干,一路走回佣兵自己的那辆卡车附近。崔斯坦一大早起来就在酗酒,掏出衣服里的酒瓶,拧开盖头,问李海夜要不要来点,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说自己还没打算年纪轻轻就开始摧残自己的肝功能。他现在的词汇已经比以前丰富多了,连肝功能这个相对复杂的词汇也能从嘴里跑出来,这要得益于余雅,因为她日常就是这么评价崔斯坦以及其他一帮酒鬼的,李海夜听多了也能脱口而出,尽管他不知道这个长单词的具体拼写是什么。
崔斯坦留着络腮胡,胡子密得几乎把他的整个下巴都遮住,李海夜怀疑他每次喝酒的时候有一半的酒水都会洒在他的胡子上了,这到底性感在哪里,李海夜丝毫不能感觉到,但佣兵队伍里喜欢像这样留胡子的人很多,余雅说这是有毒的Alpha气概。李海夜心想你是女性Alpha,你的确有发言权,如果让李海夜在整个集团里找出一个沙文主义最轻的人,那无疑就是余雅。其他的人即使有些“素质”,嘴上不说什么,但一举一动都把李海夜当成了一只爬虫,在路上走过不经意间就碾到了。
好在他于这个外出的队伍里,崔斯坦的号召力不错,很有些威信,即使余雅不在这个车队中,李海夜得生活也没有太糟糕。他盘腿坐在崔斯坦旁边,崔斯坦又喝了两口酒瓶中的威士忌,让他一次性喝太多是不太可能的,他们的物资还没有丰富到可以每时每刻纵情饮酒的地步,这几口酒精仅仅是起到解馋的效果,或者换崔斯坦的说法是早上起来提提神,就跟那帮军官装模作样地来一杯黑咖啡是一个道理。
说到那帮军官,崔斯坦带着微妙的语气说道,那个女性Alpha指挥官,非常少见。
李海夜不知道崔斯坦要表达什么意思,当然他最好是不要暴露他和路怡星私下接触过,路怡星和他秘密见面绝非是要让他在全天下到处宣传,于是他用惯常的语气说道:“也还好吧,余雅不就是女Alpha吗。穿了那么厚的战术服所有人都一个样。”
“她很厉害。”崔斯坦继续道,“你观察过他们的营地没有,就算没有哨子和巡逻官盯紧他们,每个人的纪律性都很强。”
李海夜心想,纪律性强?哪里强了,这帮人私底下都在赌博,这也能叫强?不过这好歹是一个秘密——也可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不过李海夜不打算就这么说出来,默许和摆在明面上到底是不一样,于是他道:“我观察不出来,这不都差不多吗。”
“没有人在干闲事,或者在拖延。”崔斯坦哼笑了两声,“我看的士兵够多了。大部分和我们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披了一层政权的皮。其实我们也一样,用雇佣兵参战是最划算的一笔账。”
这倒是真的,他们这一部分的人在干后勤,但另有一批更精锐的人加入了军团,甚至和联盟部队穿着一样的制服,余雅恰好处在中间的灰色地带,并不是她不够格,而是她想要更多的自由,至于这份自由到底用来干什么,李海夜已经清楚了,当然是用来在德米尔特寻找她的朋友。
除了军火供应商和有心转移矛盾的政治捐客,没有人真正的喜欢战争。即使是冲昏头脑的沙文主义者,在亲眼目睹遍地的残肢断骸,闻嗅到令人作呕的人肉焦臭,可能也会像脱敏疗法一样使得头脑中沸腾的有毒血液冷却,从此以后对此类政治宣传敬谢不敏。
李海夜一边吃着铝锅中的午餐肉和压缩饼干,一边朝营地的周围张望,当然他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处看,或者别有用心地刺探情报,这样做他无疑会像昨天那个从难民营中拖出来的人一样,脑壳上出现一个枪眼。他只是想看看路怡星去哪儿了。
坦白来说,他对路怡星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是余雅的朋友,她们曾经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之外,他最了解的可能就是她长什么样了。但他熟悉余雅,余雅是个坦率的人,意思是只要你问她,且不涉及到第三个人的**的时候,她经常知无不言,她认为自己应该尽力做到透明与诚实,这好像是她的一项人生信条——不要谎言。路怡星觉得余雅这个性格的养成可能跟她以前有过信仰有关系——当然她现在早就是没有了,且这种信仰的背景仅仅是因为她的家庭。
她的家人都笃信天主,虔诚程度和外国的清教徒当然没有办法比较,但国内本土化的信教活动非常多,以这种标准衡量,这个家庭是个虔诚的信教之家。
举个例子来体现,余雅的母亲与父亲一直渴望余雅行在正轨上,作为数量稀少的女性Alpha,这是个相当携带荣光的性别,余雅小时候还是很行得端做得正,每周跟着家长去做礼拜,不说把圣经倒背如流,也是对教义了如指掌,交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同个教堂的教友的孩子。她不和朋友产生矛盾,仅有的几次争吵也是跟教义的理解不一样,最后还闹到家长那边去了。
余雅升入初中之后就渐渐地不那么令父母顺心了,等到高中和路怡星混在一起,那在长辈眼中完全像是变了个人。Alpha和Alpha做朋友,这是件好事,同个性别的孩子总是抱团,这非常正常,而且对她们日后的社会生活也很有利。但问题在于余雅的“最好的朋友”不是个典型的Alpha,应该说路怡星是钉在耻辱柱上的不典型。
在不知道路怡星性别的时候,她见过余雅的家人,那是余雅邀请她到家去玩。她的家人一开始对这个性别似乎是Beta或Omega的女孩子挺有好感,路怡星不是很爱说话,但挺有礼貌,站在余雅身边很安静,两个人站一块都能说声登对。这让余雅的家人甚至以为她是余雅有好感的对象。直到余雅的母亲收到学校班主任的来电,说余雅在学校里和一个品行不端的女性Alpha交往过密,希望家长能够起到监督的作用,注意在学校的影响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并且怒不可遏。
老师说得还挺委婉:“也不是说两个人有特别出格的举动,但我们这个社会对Alpha是有要求的,不是吗。余雅的这个朋友没有给她带来好的影响,我觉得余雅平时还是很受Omega学生的欢迎,这说明她改好的可能性很高,大家都喜欢跟她做朋友,有不少孩子还给她递情书呢,你们也知道所有学校对于Alpha和Omega这两种性别是特殊照顾的,对早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据生活老师观察,余雅没有和Omega尝试过恋爱。我们觉得这种倾向有点危险了。路怡星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像个Alpha了。她非常有可能给余雅带来不该有的错觉...“
余雅的家长挂上电话后气得发抖,这样的家庭必然是正统Alpha与Omega结合的铁杆支持者,绝无第二种可能,这两个女性Alpha在一起不光无法繁衍后代,而且是对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余雅当天晚上就被叫回家,家里人都觉得余雅是“中了魔”,第二天给她请了假,带她去教堂,用教友的方子——让她跪着忏悔自己的罪,旁边相熟的教友在诵经,她的母亲用烧红的针扎她的耳朵,扎得血流不止。
事后余雅跟路怡星说这件事的时候非常轻描淡写,乃至于用幽默诙谐的语气描述了自己在教堂“除魔”的过程,把路怡星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贫瘠了。
“但是,你跟我不是那种关系啊,你不和你的家长解释吗?”路怡星很不解,“你什么都没做错,真是被白折腾了。”
其实余雅也想过这个问题,明明她和路怡星不是这样的关系,但她当时就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总觉得没有必要,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和路怡星是恋人,她也不会向家长妥协。她不愿意解释了,因为没有人会理解。
余雅说道:“就当是提前给他们脱敏呗。万一我以后真和Alpha谈了呢,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嘛。”
路怡星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耳朵上的纱布巾敷料,一时间无话可说,最后只是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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