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以前是个野生动物园，面积很大。”王钺镇拿着一张地图对路怡星说道，他听见路怡星嗯了一声，还以为她兴趣不大，扭过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她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叠起来的手册，垂着眼睛很认真地看着。

“这是什么？”王钺镇问道，他放下地图，车窗外的夕阳非常动人，即使面对这片千疮百孔的焦土也宽恕地奉上了辉煌的余烬，在车厢中的所有人都镶着一层金边，看起来像一张漏光的旧照片，他和路怡星坐在车厢的第一排，他们正在往德米尔特的西北边境驶去。

“动物园地图。”路怡星把手册翻转过来让王钺镇看了眼，他只能草草地看见一只卡通画老虎盘踞在地图的右下角，头大身子小，因此张牙舞爪的姿势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有些可笑。

王钺镇奇怪地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刚才的加油站，卖报纸的货架上就摆着，有很多旅游宣传手册，你光顾着去拿烟了。”路怡星漫不经心地提点了一句，“你装了多少？”

“一整个手提包。”王钺镇踢了踢脚下的那个放在椅子下边的黑色手提包，示意路怡星，就连这个手提包也是从加油站的便利店内拿来的，就这么一袋香烟保守估计也有两千美金了，只可惜这里售卖的烟草很少有名品，大部分都是便宜的牌子，毕竟常年在路上跑的卡车司机消费水平有限，进了太贵的货卖不出去。

“给我留两盒薄荷爆珠，其他的你自行处理。”

这部分所得相当于就是王钺镇的私产了，用处很多，有一部分会分给队里的士兵，有一部分拿去换钱，不过王钺镇私吞的数量很有限，路怡星大部分时候都随他处置了，王钺镇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

“所托罗斯科国立野生动物园。“路怡星问，”耳熟吗？我在国内还刷到过摄影师的照片呢。我记得以前有只狮子，关注度很高，叫什么我已经忘了。“

“我好像也刷到过它的视频。”王钺镇若有所思，“说是一个退役士兵救助来的，很亲人。”

“现在那里应该没有动物了吧。”路怡星还在看这个毫无实际用处的宣传手册，“要是这个园区内的餐馆还开着就好了，这个战斧牛排看起来很好吃，还配新鲜烤野蔬。”

王钺镇说：“不知道有没有在开战前撤走。如果没有的话，这么长时间没有管理员喂，可能也饿得不剩什么了，除非它们学会了越狱。”

“真可惜。”路怡星终于不再看这本宣传手册，不再沉迷在这种不合实际的业余爱好中，她看了眼车厢中的其余队员，牢牢地握着手中的冲锋枪，正襟危坐，一整个三小时的车程，都要如此，随时防止他们被伏击或者遇到什么其余情况。在路过加油站之前，他们的确遇到了一小股游击队，不得不进行了交火。

射杀了六个人后，最后一个人拖着断腿逃跑，被路怡星一枪打中了后胸，也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确认全部死亡后他们再次返回车队，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虽有规定在行军途中不能随意交谈，但这条规矩不能适用于掌握规则的人，比如路怡星和王钺镇，想聊就聊，想说就说，美其名曰商量军情。不过与长时间的沉默比起来，其实队员们宁愿听队长之间瞎聊，多少能排遣掉一点无聊的情绪。这就像在教师办公室内补作业，不能闲聊，但可以听老师们在说什么，这往往能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路怡星以前在修正论文的时候，就听见她的导师抱怨学院的领导层七搞八搞，就业率已经那么惨淡了，居然还想让学院再次扩招，招入更多倒霉蛋进来学习。那时候路怡星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只会比低迷的就业更惨淡。

正因为能听到的人太多，所以路怡星和王钺镇不会聊真正重要的内容，这个只会在私下进行。

原先的雇佣兵被分散了，开他们的卡车的是路怡星手底下的士兵，这些雇佣兵则被穿插在了行动组的车队中。在先前遇到正面交火的时候，由于人数不多，李海夜所在的那辆卡车并没有出动，只是作为后备看守。

交火在二十分钟内结束，李海夜说不上这是少人数作战的优势还是什么的，路怡星指挥的先排部队的人选进攻十分迅猛有序，几乎是刚一下车就找到了自己的点位，命中率极高，包围和火力反制，做得清晰明了。导致交锋的对面没有还手之力，近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于是李海夜心想正规军到底不一样。他不知道路怡星所在的小组的底细，其实训练的时长根本比不上正规军，没有一点可比性。但从结果来看，组建这样一支队伍就像在战场上投下一只小型匕首，能够在前线的暗处迅速撕开一道裂痕，机动性非常强。

李海夜发个呆的功夫一场遭遇战就戛然而止，车队再次开动，朝着他们佣兵所在的第三营地开去，这个营地就连李海夜自己也没有去过。像他这种毫无经验的新入行的家伙训练都在一块单独的地方，等到后面“分流”，余雅去了第三营地，他自己则在几个普通营地辗转，有任务的时候都在卡车上。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最核心的营地是第三，为什么不是第一和第二，只能说是没有意义的命名方式，和一个随心所欲的选择，而且这个营地很幽默地建在动物园的后山。也许是因为他们佣兵集团在德米尔特的负责人喜欢小动物，谁知道呢，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情结。

李海夜对此一无所知，要不是被路怡星扣押了，他这几年或许都没机会来到这个第三营地。逼近三小时的车程在他习以为常的放空中度过。等他们看到所托罗斯科国立野生动物园的正门，天幕已近黑色。德米尔特的西北部不是密集的工业区，原本的星空本应繁星闪烁，模拟着野生动物生存的大自然——那的确是一片开发不多的地带，但近来天空中总是阴云密布，原因也显而易见，这里是前线，当导弹飞过天空，或者什么天杀的炸弹爆炸，那是个很高频率的事情，就这样造成了大气污染。夜空中的星星不多，但比市中心要强一些。

总的来说，这是个美丽的夜晚。

正门上了锁，没有人巡逻，这里还不算佣兵们的营地，毕竟真的没有人会把营地建在动物园中央。这把锁显然是园区内工作人员在撤离时留下的。

进出他们的营地还有另一条路，那条路通向后山，需要绕行，路怡星不想绕，不过根本原因在于她不会走佣兵层层把守的老路，他们在电话交谈中也没有主动给出这条路线的具体坐标，彼此都非常默契地不做过多的干涉。既然能从正门走，为什么不，还能顺便欣赏一下动物园，尽管是没有动物版本的。

从最前面一辆车走下两个队员，其中一个人开枪打断了锁，两个人合力推开了大门，足以让车队通行，紧接着返回车上，从第一辆车开始，整个车队从所托罗斯科的灯牌下面穿过，这个灯牌所用的应该是独立的供电池，可能还安装了太阳能板，因此这个灯牌仍然在黑夜中闪烁，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黑暗中营造欢乐的氛围，这是动物园内唯一一个亮起来的地方。卡车打着大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这所野生动物园占地面积广阔，欢迎私家车和观光大巴游览，因此道路建得格外宽敞。

的确没有什么动物了，但路边散布着几只野鸭子，也可能是野鸽子，或者野兔之类的东西，显然在撤离的时候只是运走了价值昂贵的野生动物，这些可以成为饲料的牲畜，则让它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了，就目前来看，活得不算糟糕，甚至充满了活力，它们看到车队进来，没有一个挡在道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