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您所见

人生若是一场旅行,闻春愿意随风飘向世界各地。可人生若只是一场交易——那很可惜,他的手上只有被人觊觎的筹码。

他曾做过一笔交易,说好从此两清,往后各不相干。现如今突然又被人堵上门,而面对来人,闻春也只能无奈的皱一皱眉。

还好今天所要讲授的乐理知识已经传达的差不多了,闻春便让学琴的学生自己练习。

再转过身时,发现来人已经在店里自主参观。

这是一个长相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制式的服装,戴无边框眼镜,举手投足之间难掩贵气。

闻春走到那男人身边,脚步站定,喊了一声:“父亲。”

脸上是慢半拍挂起的淡淡微笑。

听见这一声称呼,男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他又笑着伸出手掌在闻春头顶揉了一下,状似语带责备的说:“你以前都是叫爸爸的!”

抚了一把被揉乱的头发,闻春对上男人的眼睛,也从容的笑了一下:“您若是喜欢,我便还是像以前那么叫您。”

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黑色眼眸,闻海狄反倒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那倒也不必。一个称呼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话说到这里,显然话里有话。

闻春也不急,耐心的陪着闻海狄慢慢参观他的琴行,等男人看无可看的时候才领着他去沙发前坐下。

闻春泡了一壶花茶倒了一杯放在闻海狄面前:“我这里只有这个,您将就下。”

闻海狄也不挑,端起杯子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尝。

两年不见,父子两倒也一时无话,空气里安静的也只剩喝茶的浅淡啜饮声。

忽而一阵优美而哀伤的乐曲在室内响起,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是闻春的学生在练习小提琴,只听旋律舒缓的“天空之城”在空气中如水般流淌。

“最近过的还好吗?”终是闻海狄没忍住先开了话头。

闻言,闻春仰起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如您所见,还不错!”

他的语气轻缓,姿态松弛,看向闻海狄的眼神溢满笑容,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俨然是一副真的生活很不错的样子。

闻春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有破绽。

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闻海狄,或者说,是一个没有提前掌握闻春最近生活动态全部资料的其他人的话,或许真的会被他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闻海狄放下手里的茶杯,花茶入口苦涩,看起来好看却也廉价,于他而言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对于儿子的掩饰,闻海狄也不着急揭穿,只是问他:“你弟弟住院了,你知道吗?”

听见弟弟两个字,闻春脸上一直挂着的掩饰性微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面无表情的挑挑眉,语气不冷不淡的回:“知道。”

大约十天前,光华集团总裁宋程风的太太,在家中意外受伤住院的消息,经过各种营销号不停的轮流报道,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他就是不想知道也难。

“你弟弟两天前刚从ICU出来,伤到了脑子,医生说很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了。”矜贵儒雅的男人语气平淡的叙述,但声音里还是难免带上了一丝沉重。

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生死不明”状态的担忧。

虽然对那个霸占了他所有东西的人一直很厌恶,但突然听到这样大快人心的消息,闻春还是无法抑制的心跳加快,杯子与底盘在他的手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碰撞声。

闻春放下茶杯,努力掩饰自己颤抖的双手,用尽量淡漠的声音发问:“怎么回事?”

闻海狄摇摇头,眼神在闻春的身上循巡,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挖掘出什么,而后才不急不缓的说:“具体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宋家给的解释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这个解释倒也奇妙的很,人好端端的就从楼梯上摔了,还摔成了植物人。

在A城,无论是是宋家还是闻家,都是媒体不可随意招惹的势力,可外面媒体的消息还是一夜之间闹的声势浩大,说没有人指使授意,倒也难说服人。

可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短暂的时间已足够闻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盯着窗外的绿化带看了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那您今天过来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通知我这一件事吧!”

闻春不是傻子,三年前他们做过交易,说好往后各不相干。如今闻海狄又突然找上门,他可不相信,只是来告诉他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纵使他们曾是一家人。

被儿子直接戳破来意,闻海狄倒也不显尴尬,只是即将说出口的话,倒让他有些难以直白的说出口。

不过他向来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今天坐在这儿便已打破了他许下的约定,这反倒让他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于是他直接开口说:“代替你弟弟回到宋家,做宋太太。”

闻海狄的这一句话让闻春错愕了好久,他甚至在口中反复的咀嚼了好几遍这句话,最后才得出了一个让他不得不怀疑的结论。

“抱歉,您刚所说的话我没太理解是什么意思?!”闻春动作夸张的揉揉耳垂,露出一脸正色的模样,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能烦请您能再说一遍吗!”

后半句用的是陈述句,这足以见得闻春不是真的没有听明白,而是故意为之。

不知是想要一个恰当的解释,还是故意想要闻海狄难堪,知难而退。

若是他没有听错,没有理解错,他两年不见的亲生父亲,一见面就暗示他去爬自己亲弟弟丈夫的床。

说实话,闻春表示有被震惊到,还不是一点点。

闻春故作夸张的反应到底是引起了闻海狄的不悦,眼里流露出一丝郁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的下策。

闻春是闻家的一份子,现在闻家需要他,他当然要为闻家出一份力。

他语气冷硬的回答闻春:“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换回你的身份,做回你自己,让一切返回原点。”

好一个做回自己,让一切返回原点,闻春简直要被气笑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笑出了声。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难过的笑,他的笑里充满讥讽。

当闻海狄表明来意的这一刻,闻春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产生幻听了,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又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控制不住的,他朝着自己的父亲发出了一声冷哼。

闻海狄是一名出色的政客,在官场上摸打滚爬多年,什么刁难没见过。处变不惊是他必备的职业素养,就自己儿子的这点装模做样的小九九他还不放在心上。

但闻春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儿子嘲讽的态度还是让闻海狄这个做父亲的感到了难以忍受。

他皱眉,本想提醒儿子注意自己的态度,可一想到今天他找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强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小春……”

闻海狄本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儿子的抵触情绪,但名字刚叫出口,就被闻春厉声打断。

他一脸平静的陈述:“现在我叫闻秋。父亲,您是忘了吗?”

闻秋,原本是他双胞胎弟弟的名字。

九年前,他的弟弟为了一己私欲,偷了他的名字,偷了他的未婚夫,还有他的腺体。

让他不得不顶着不属于他的名字,仓皇出逃,背井离乡多年。

九年过去了,他就算是有再多的不甘,可人生的道路早已固定。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调换的不仅仅是名字与身份,一同调换的还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现在,“闻春”只要做好他高高在上的宋太太,而他,则做好一个叛逆离家的坏孩子“闻秋”就好。

为什么还要忽然出现,再打破他平静的生活?

闻春的想法中满满的都是怨念。

“抱歉,您的这个“想法”恕我不能答应!”闻春拒绝的干脆:“相信您也看到了,我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你很喜欢?”闻海狄再次端起桌上那杯廉价花茶,润喉,不是很在意的反问。

这个问题莫名的就问到了闻春的心坎上,他咬咬牙,却是难以当着闻海狄的面吐出自信的话。

毕竟当下糟糕的生活状态,已经到了让他难以欺骗自己说谎圆一圆的地步。

飘扬在房间里的琴音消失了,不多时,学琴的学生背着琴盒走了过来。

她看着面容相似,又对面坐气氛怪异的两个人,没有多言,与闻春简单告别后就离开了。

这下子,空旷的琴行里只余寂静。

闻春其实长得和闻海狄很想,单从面部看,就遗传了他大半的优良基因。

现在俩人对坐着,举杯喝茶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闻春的沉默倒像是一种妥协,压低嗓音,闻海狄劝诱着说。

“爸爸已经离成功不远了,现在很需要宋家的支持,若是没有了宋家的帮助,你知道的,爸爸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将全都白费!”

这背后有多少人的心血,有多少个日夜探讨的计划,闻春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在闻海狄那些年有意无意的指引下,闻春还是多多少少记在了心里。

闻海狄是一个激进的革命者,他从不吝啬让自己的儿子知道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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