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乐吗？”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这样问我。

我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波澜，但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无悲无喜，甚至比那时而泛起浪花的海面还要平静。

“那你快乐吗？”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

她忽而笑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比阳光明媚，比宝石闪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感觉好像那笑容里带着十二万分的伤痛，那强烈的反差和神秘一下子袭中了我。

“我快乐啊，我很快乐。”她转过头来带着笑容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选择了沉默，我们并排坐在山上，山间的微风穿过我们，她的卷发被吹了起来，但她没有去理。

倏而间，一只艳丽的蝴蝶飞到了她的发顶，在她的发顶停留了下来。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它，但它那美丽的颜色和轻盈的翅膀却从我指缝中溜走了。

神秘而又不可捉摸，一如眼前的她。

此时的我们，其实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个小时前，我背着包开启了自己每周的登山之旅。

爬山爬到半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穿着十分奇怪的女人，其实也不能说奇怪，只是她穿着紧身的带着流苏的裙子，踩着细高跟，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登山的。

她的脚被磨破了，血肉溃烂，只好把高跟鞋脱掉，光着脚走路，可这山路不是石子就是荆棘，光着脚更容易受伤。

她白皙的手臂上也被划出几条细长的伤口，泛着血珠，本就细腻无暇的皮肤此刻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原本是我的做事风格，背着包的我原本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她却一言不发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是故意要跟着我，又好像只是单纯想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看着她有些艰难地爬着山路，我终归是有些于心不忍，还是从背包里面拿出了自己平时登山习惯带的衣服和鞋。

“要不然你穿我的吧？”我走上前把衣服和鞋子递给了她。

“不用了，谢谢。”她显然十分惊讶，笑着拒绝了我。

“没事，你穿吧，我登山都习惯带两套的，你这样更容易受伤。”我指了指她的脚跟。

没有人关心的时候，疼痛是透明的，是被忽视掉的的。但一旦有人关心了，哪怕是陌生人，这个微不足道的疼痛都会可视化，并且那种感觉会无限地放大。

大得像一栋空旷的没有门的荒野别墅，将你紧紧地笼罩。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下了我手中的冲锋衣和鞋子。

她穿上了冲锋衣，可鞋子由于是封闭的运动跑鞋，还是会磨到伤口，于是有些为难。

“没关系，你可以踩着穿。”

我看出了她的为难，在她将鞋后跟提上去之前，抢先发言了。

“谢谢。”她的声音清澈且温柔，像是山间叮咚作响的溪流。

“不客气。”我回答她。

自然而然地，我们成了登山的伙伴，一起朝着山顶攀爬，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静谧地能够听见林中鸟叫和草间蝉鸣。

到达山顶的时候，我们同时发出了欢呼声，相互击了掌，那一刻我能看到她的喜悦，但继而又是沉默，长久的沉默，那种沉默巨大得甚至都快要压碎刚才的喜悦了。

过了好久好久，也许是不想一直再这样沉默下去，也许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然后她问出了这句话。

“你快乐吗？”

...

我们并排坐着看山顶的风景的时候，我突然就开始好奇她的身份了，她为什么会穿着高跟鞋紧身裙来登山？为什么会问这样一句话？又为什么我明明看到她眼底的悲伤了她却还是坚持说自己很快乐？

我百思不得解，但也并未开口询问，或许我们也只是萍水之缘，这是第一次见面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所以又何必苦恼冥想，笑笑便也释然。

微风拂过面颊，极尽温柔，阳光也和煦，她打起了盹，脑袋一摇一摆的，最终竟然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没有叫醒她，她看起来十分疲惫，呼吸沉稳而均匀，酣睡香甜，她的大波浪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张性感饱满的红唇。

她嘴唇下方有一颗痣，衬得她更加性感诱人。

正襟危坐，我害怕越界，也害怕一不小心把她吵醒，只好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树林出神。

太阳开始落坡，山林间的风吹得更甚，我最终还是叫醒了她。

“该下山了。”

“我...居然睡着了吗？”

她显然是有些意外，自以为用不被我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我站在她身后，默然地点了点头。

“走吧。”风灌进胸口，她拢了拢衣领。

下山比上山容易太多，很快就到了山脚，此刻太阳也只剩下了一点尾巴留在山头。

“衣服和鞋子还给你，今天谢谢你了。”她脱下鞋子和衣服拿给我。

“不用谢。”我从她手中接过，那瞬间我触碰到了她的指尖，有些许的凉意。

“你...以后爬山的话，还是穿平底鞋和冲锋衣吧。”

衣服和鞋子脱了下来后，我又看到了她的伤口，纠结了片刻，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先是一愣，看向我的目光呆了半秒，紧接着，我又听到了她溪流一样叮咚作响的声音。

“嗯，好。”红唇弯弯，她笑着答应了我。

“那再见。”她向我道别，挥了挥手，转身踩着高跟鞋缓缓离开了。

“再见。”

她身姿曼妙，柔顺的卷发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光，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再见。”

一切的美好，似乎都是短暂的，我望着夕阳又说了一次再见。

可我也不知道是对这即将散去的落霞说的，还是，对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