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地里的麦子抽了穗，眼见着又是一季收成。

李泰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像只被鞭子抽着的陀螺，在田地、采石场和去县医院的路上来回转。

阿乖的变化，像春夜里悄无声息钻出地皮的笋尖，细弱，却固执。

他依然听不见，看不清，不明白事。

但李泰发现，当自己靠近时，阿乖那空洞的眼睛会微微转动。那视线虽没有焦点，却像是在努力捕捉什么。

喂他吃药时，他似乎也不再那么抗拒混着药粉的糊糊，会顺从地张开嘴，只是吃完后，会无意识地伸出一点点舌尖，舔掉唇边残留的药味，那动作细微，带着点孩童般的稚气。

李泰看着，心里会莫名地软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指，想替他揩掉，指尖碰到那柔软微湿的唇瓣，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耳根子莫名有点发热。

更让李泰心里头高兴的的是，阿乖开始对他有了更清晰的“辨认”。

李泰从砖窑回来，照例是一身黑灰，只有牙是白的。

他累得不行，舀了瓢凉水从头上浇下去，胡乱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脖颈往下淌，洇湿了破旧的汗衫。

他走到炕边，想看看阿乖。

阿乖正靠墙坐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李泰靠得近了，阴影笼罩下来。

阿乖像是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

这一次，他的视线没有立刻移开，而是在李泰模糊的轮廓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慢慢地、伸出那只总是冰凉着的手，朝着李泰的方向摸索过来。

李泰愣住了，僵在原地，看着那只细白的手在空中迟疑地、一点点地靠近，最终，指尖轻轻触到了他还在滴着水珠的、裸露的小臂。

那触碰很轻，带着试探，像蝴蝶落下。

指尖的冰凉和他臂膀皮肤因为劳作和日晒留下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李泰浑身一颤，肌肉瞬间绷紧。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猛地从两人接触的那一小片皮肤窜起，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跳得又乱又响，擂鼓一般敲着他的耳膜。

阿乖的指尖在他粗糙的、带着水汽和煤灰的小臂上停留了两三秒，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像是确认了，那只手缓缓放下，重新搁回自己膝上，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的、空寂的神情。

可李泰却无法平静了。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到，呼吸粗重，黝黑的脸膛涨得发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刚才被触碰的地方，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感觉像是留下了一个烙印，滚烫滚烫的。

他……他这是咋了？

李泰心里慌得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

他只觉奇怪，浑身都不对劲儿，他不敢再看阿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到院子里，舀起一瓢更凉的井水，从头浇到脚，试图浇灭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热。

可那冰凉的井水似乎毫无用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手臂上那一点冰凉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

晚上睡觉，他依旧挨着阿乖，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搂过去。

他背对着阿乖，身体绷得像块石头，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身后那细弱的呼吸声。

他咋会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反应？

他想不明白，心里乱糟糟的。

他只知道，阿乖那无意识的触碰，比村里所有的闲话加起来，还让他心慌意乱。

他偷偷侧过一点头，借着月光，看着阿乖安静的睡颜，那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是怪好看的。

李泰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心底咚咚的巨响却扰的他无法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