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中饭,陈娇娇又吃了点枇杷,喉咙处清凉不少。
曲水捧着托盘来,盛着耳杯、杨柳枝,耳杯里盛着盐水,杨柳枝则是用来嚼着净齿用的,能够消宿食、去齿垢、发口香。
其实还有鸡舌香,这东西其实就是丁子香,是沉檀中的一味,味略辛,虽能使口中生香,味道却实在奇特
陈娇娇嚼了嚼杨柳枝,又用盐水漱口,可算去了些口中饭菜的油腻。
从前以为古人只用两餐,事实上只有平民百姓才会只用朝食、辅食,贵族们多是用三餐的,宫里的贵人还要更奢靡些,他们是用四餐的。她此时仍是皇后的待遇,自然也是如此。
前些日子总病着身子也弱,所思所想多是些负面的,她如今多了份后世记忆的她,自是察觉出自己从前的不妥之处,可事已至此,不该再自怨自艾了,有这功夫不妨想想怎么做点好吃的,抚慰一下自己,比如冰粉、火锅、烤肉、油条、豆浆、煎饼果子、水饺、羊肉烩面、螺蛳粉、福鼎肉片、臭豆腐、烤面筋、小鸡炖蘑菇、粘豆包、地三鲜……
一时间,陈娇娇只觉口齿间似乎都沾染了几分小吃的味道,颇为回味。
好想吃!
她出不了长门宫,索性好好过日子,把这里经营起来也算,若能为黎民百姓们做些事情就再好不过了。
陈娇娇细细想了想,心中倒有了点模糊的想法,本想小憩片刻,却担心一会儿便忘了去。
“秋水,去拿纸笔来。”
陈娇娇话音刚落,才有些懊恼地蹙眉,西汉这会儿子还处于造纸术的萌发期,还没有成体系,草纸还不能用于书写,而绢布更不必说了,造价昂贵、太过奢靡,因此并未大范围推广开来,多是紧急诏书、圣旨才能用到。
秋水有些为难:“翁主,您的东西都是江雪姐姐收拢安置的,婢子、婢子不晓得在哪里。”
“嗯,那就等江雪回来再说吧。”
陈娇娇眼神呆滞了一瞬,只觉得任重道远,正常的纸是没得了,看来还得想办法“发明”一下宣纸,宣纸怎么造来着?她以前看过类似的科普文,有很多种方法,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把一种树皮捣碎然后加入苎麻或是麻头蒸煮,把纸浆放入模具当中,用竹篾薄薄捞出一层晾干,不过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还需要再改进。
怎么改进来着?宣纸的工序很多,一百零八道,她只觉得脑袋瓜里一团浆糊,根本记不得了。
陈娇娇再去想却怎么打不起精神来,只觉得浑身困倦不已,索性回了内室换上轻便的寝衣,拉上帘幕,躺下休息。
许是上午想的太多,中午她睡得很沉,根本不知江雪已经回来了。
江雪望着室内正沉沉睡着的翁主,微不可见叹了口气,开始怀念起张傅母、柳阿姊、清阿姊来,从前她只需要听话即可,如今却要自行做决定了,翁主身边只有她一个老人了,她不能倒下!只陛下实在是薄情,人人皆知翁主这些年把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何曾有过坏心思?便是卫子夫那里,翁主虽不悦,却也只是同陛下吵闹,还是长公主不愤之下才出的手。那巫蛊之术分明是蓄意栽赃,况且……况且那巫女楚服虽有几把刷子,却也未曾提及,只是日日安抚翁主焦躁的情绪而已,饶是如此仍未逃过一死。
她鼻尖微酸,泪意几乎要沁出眼眶,张傅母是翁主的乳母,待她们也最是亲近不过,却被陛下活活打死,那些天翁主一到夜里便会呓语,唤着“傅母傅母”,不知从哪天起翁主不再提及,可她晓得这事儿是翁主心中永远的痛。
待听得秋水的回禀,江雪索性去库房处清点,并安排了人看管。
至于秋水、曲水,既是翁主有意要用,她便也像柳阿姊、清阿姊一般带着她们,好叫她们早日上手。
于是乎,陈娇娇醒来时,香炉中已然点上了特制香料,似果香似药味,能够滋阴降火,调补肝肾。
守在榻边的婢女扬声道:“翁主醒啦。”外间便走婢女带着洗漱的物什进内间,为陈娇娇大致装扮一番,虽未着粉黛,见人却并不失礼。
江雪徐徐走进:“翁主。”
陈娇娇回眸见她心事重重,似乎进展不大顺利,不禁蹙眉,挥退其他下人,才问:“阿母怎么说?”
江雪努力措辞,语气尽可能的委婉:“长公主还是有意为您求赋造势,盼着、盼着陛下能回心转意。”
事实上,长公主的原话是阿娇年轻,不明白权利的重要,才落得如此境地,叫那下贱歌女坐上高台。若阿娇再不警醒过来,岂不叫亲者痛、仇者快?到底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陛下心里多少为此有些阿娇的,她决定千金买赋,为阿娇造势,好叫陛下回心转意。
陈娇娇沉默片刻,手中的篦子被紧紧攥着,胸口处剧烈的起伏着,可见其心绪之不平。她脑海中回想起这些年同刘彻的过往,画面定格在傅母、婢子、宫侍、楚服惨死的模样,最后她缓缓阖上眼睛,一行清泪颤抖着从眼眶处滑落:“江雪,你便告之阿母。巫蛊这等悖乱之事从来不是小事,这些天下来只怕旁人下手的痕迹早已被抹去,再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便是查出也晚了。阿母若执意去做那哗众取宠之事叫我丢进颜面,我便只得追随傅母而去了。”
她并非草木,岂能无情?傅母、阿清、阿柳、楚服、明敏……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陪伴了她许多岁月,他们本不该死的,却因为莫须有的理由被处死,可笑可笑!后世的记忆早已让她明悟,金屋藏娇、刘彻上位、她被废、卫子夫登上后位从来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时势,她如今已经到了退场的阶段,陈、窦二家也是一样,激流勇进方为上策,阿母被权势迷了眼,偏偏她又不能讲后世的事儿。一时间,陈娇娇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改变。
江雪浑身颤栗起来,睁大了眼睛:“翁主,不可!”
陈娇娇凄惨一笑,狭长的眼眸中满是空洞和麻木:“权利会腐蚀人的心,刘彻如此,阿母也是如此,我早该明白的。”馆陶长公主求赋当真是为了女儿吗?不,还为了权势,她不甘被取代,不甘被边缘化。便是没有巫蛊之祸,她的皇后之位也危如累卵,废后不过是早晚的事儿,陛下无嗣的事总要有人背锅。
江雪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劝慰。
“去吧,我也想瞧瞧阿母心中可还有一分的母女情谊。”陈娇娇扯了扯唇角,颇有些赌气的想法,她不是不知刘彻的故意为之和放任,可她管不了刘彻,便只能约束阿母了。
江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陈娇娇叹了口气,索性在书房里等着江雪归来,长门宫离馆陶长公主府极进,驾着马车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而已,这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
秋水等人劝说她用一些茶点。
陈娇娇摇摇头,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绪来:“这档口,我哪里有心思吃东西,都下去吧。”
婢子、侍从们虽有担忧,却也不知如何劝说,翁主向来是有主意的,想来她会想开的。
陈娇娇发了会儿呆,终是吐出口中那股郁气来,阿母会妥协的,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陈家的下场可算不得好,她该如何避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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