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养伤这段日子,时隔几日便有人上门来看他。
他是朝中重臣,便是病着也是极忙的。
谢幼萝打从那日送了鸡汤后,便是未再去了,一来是怕扰了他处理公事,二来那日她离开时,他再次说起自己的亲事,话里之意是在提点自己的身份,如此她若是再去,怕是叫人看了说闲话,她自是不打紧,裴珩未曾嫁娶过,总不好坏了他的名声。
时间过得快,转眼便是阳春三月,天儿也转暖了。
裴珩的伤早已痊愈,近来事多,早出晚归,好似也忘了府中还住了谢幼萝这么一人。
这日入了夜,裴珩打宫中回来,便去了书房,白越跟在后头,总觉着有些许不对劲。
见男人坐在案前,单手摁在额上,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越一旁看了会子,挪眼瞬间瞧见挂在壁上的东西,他走过去,将那东西取了下来。
拿袖子擦着,嘴里道,“爷,府里的丫鬟做事愈发的马虎了,瞧这东西都落灰了。”他擦完,轻轻抖了抖衣袖,凑到裴珩跟前,笑道,“那晚没看清,这会擦了灰,这明火映着,仔细一瞧,小的竟觉得,这张面具,虽是狐狸面,但这五官却像极了谢姑娘,尤其是着双眼。”
裴珩闻言,抬了抬眼,伸了手去,拿了面具在手中,指尖划过右眼眼尾下的一颗泪痣。
原是养伤的那段日子,以为这人是会天天往自己这边跑的,毕竟自己那伤也是因着她而加重的,不想这人从那日送来鸡汤之后便再未过来,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伤好之后,又忙着旁的事,眼下得了空,经白越这么一说,才发觉已有些日子没见着她,男人将面具扣在桌面上,道,“她近来在做些什么?”
白越道,“小的听说姑娘前阵子寻陈管事要了针线布匹,之后的日子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的想是不是因为爷说要给她做主,寻门亲事,她便准备起新婚的衣裳了,小的听说这民间女子都是自个绣嫁衣的。”
裴珩脸上微僵,不轻不重地晲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白越摸摸头,“小的都是道听途说。”
裴珩靠回圈椅上,语气微慵懒,“画师可请好了?”
白越愣了愣,这三爷的反应跟他想的不一样,还以为他会不高兴呢,结果竟一本正经地问画师的事,要他说,还找什么画师,寻什么良人,他的爷可不正合适么?男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显然他这爷是没这么想,白越摇摇头,道,“小的派人去寻了,明儿应是有答复了。”
裴珩起身,抚了抚衣袖,话儿一转,又叮嘱他,“过阵子便是陆先生生辰,你备些礼,之后本督要亲自往凉州走一趟。”
“爷确定要亲自去么?”
裴珩点点头,出了书房,虽说是到了春天,这晚上依旧是寒意深深,他进了府中园子,脚下顿了顿,望着遥遥无尽的夜,分外的冷清,想起不知是哪日,谢幼萝说他这园子太过冷清,合该好好布置一番才不浪费了这处好地才是。
这时有人过来为他打灯笼。
他摆了摆手,提步往走过园子,拐上一条小路,没多久便见了光,从门洞里映了出来。
夜里安静时候总有些好处,针儿砸地上的声远远地都能入耳。
“姑娘,这大婚的喜衣,眼下时兴绣鸳鸯伴百合花。”
谢幼萝道,“倒是新鲜,鸳鸯是做在天上的比翼之鸟,百合取做百年好合,寓意是极好的,只是若绣出来,亦不晓得搭不搭。”
她的嗓儿温软细腻,江南女子独有的调,偏生她说话总跟含了口子棉花,许是年纪尚小,又多了点孩子气的腔调,听在一道,又软又糯的,寻常人听了,心窝子免不了蹿痒。
裴珩听了,却心底略为不畅快,他背手大步踏进院子里,屋檐下的主仆俩闻声抬头,忙起身行了个礼。
谢幼萝下了台阶,心下疑惑,“三爷的伤,可是好全了?”
裴珩口中似含了冰刀子一般,“ 难为你还记得本督受着伤。”
谢幼萝不知他突然地哪里生来的火气,又不敢问,只得低下头措辞道,“这段日子三爷忙,阿萝不敢扰了您,便没去看看您,如今您身子大好,阿萝自是为三爷高兴的。”
“本督看,你是比本督还要忙上几分。”
碧云抱着那火红如云的喜衣,正要进屋里去,却听裴珩又道,“这人还没见个影儿,嫁衣之事为之尚早,现在便备着,未免操之过急。”
碧云正要为谢幼萝解释,却见谢幼萝冲她摇摇头。
她过去抬手轻轻抚着那红色嫁衣的面子,这哪里是什么喜衣,不过是她细想了许多。
将来若是真能择一人,从这督主府嫁出去,从此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此一生,那便正正好好,如若这事成不了,虽裴珩说她可以一直在这住着,但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眼里哪能容得下沙,那么她自也不会当真住下去。
从前那些经历,叫她不得不将事情想得远一些,亦是不得不提前做好一些准备,这人无论去哪,少不得银子傍身,裴珩受伤的这段时日,她便开始细细碎碎做些女工活,晚些时候便叫碧云送去绣坊,这嫁衣也是前几日在那绣坊接的活,这活完了,能得十来两的银子。
只是不想他竟是误会了,她拿起剪子,剪了剪面子上的线头,有些事儿其实也没必要解释的多清楚,于是道,“三爷日理万机,一头还惦记着阿萝的事,实在叫阿萝心里过意不去,”她放下剪子,过去冲他道,“阿萝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学了烹茶,三爷若是不嫌弃,阿萝就为三爷烹上一盏。”
她微微仰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眸底含笑,一双眼亮如星辰。
裴珩眼底微芒,只在她面上略扫了扫,很快便错开眼,绕过她,提步进了她那屋里。
里边碧云早已备好了烹茶的事物,见他们进来,退到一边。
这烹茶之艺,不是三两日便能成的功夫,谢幼萝是寻了书本看的,不过也只学了几许皮毛,她轻轻碾着茶叶,道,“阿萝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没正儿八经做过,今日就在三爷跟前献丑了。”
这样子的细腻活,一般人是做不来的,慢工出细活的事儿,与她的性子倒是挺合。
裴珩不语,身子微微斜着,靠在椅背上,他清冷惯了的眉眼略微松动。
屋里寂静无声,碾碎的茶粉落入杯盏中,一旁的小炉上还在温水,等待的片刻,谢幼萝抬头,坐在对面的裴珩不知何时合上了眼,亦不知是否睡着了。
月光从窗里漏进来,男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初春的月色是染了点寒意的银白,洒在男人身上,衬得他愈发得清冷卓绝,他虽是武将,却生的不似一般武将那般五大三粗,面目粗硬,谢幼萝没见过几个男人,但这人定是她见得这些个男人中,生的最是好看的那一个。
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冒起声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谢幼萝赶紧去取那沸水,许是还没缓过神来,竟直接上手,刹那间这只手叫人一把握住,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的手很小,男人的手随意一握便团团裹进了手心中,谢幼萝指尖动了动,那人的手便收了回去。
谢幼萝微愣,只觉身后投过来一片阴影,她慢慢侧过头去,却见方才尚在闭眼小憩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越过低低地长案,俯身近在她身侧,男人的的呼吸离她很近,近到谢幼萝心尖微微打颤。
裴珩在她耳边开了口,微热的气息拂在她耳侧,“烹茶最是忌讳分心,你这般,且还远远不足,怕是做不来这等子事。”
他的话是冰冷的,语调里满是斥责,叫谢幼萝想起那日在灵堂内,给裴荀烧纸时,困头上来,差点不小心烧着了手,他也是这般及时出现,拉着自己,斥责自己。
谢幼萝垂眸,咬着唇,心道她这般还不是叫他这张脸给迷惑的。
裴珩瞧了眼,他最见不得她咬唇的模样,每每如此,那眉眼也跟着耸拉着,一张小脸我见犹怜,好似受了什么委屈般,好似是自己欺负了她。
他的手顿了顿,退回原处坐着,再开口,语调不禁缓和许多,“本督口中略干,还等着你这盏茶。”
谢幼萝抬眼望着他,嗡着声道,“您方才不是说阿萝做不来这等子事么?”
她语调微闷,似是在与他赌着气儿,手上却依旧将沸水滚入杯盏中,一抹淡淡的茶香浮在空气中。
裴珩略挑了挑眉,眼梢在她眉眼间瞟了下,竟看出了一抹女儿家的娇俏来。
都说这好看的女人,总是藏着万千姿态的,这话却是没错的。
谢幼萝斟好茶,推到他面前,道,“其中味道三爷便不必细品了,想必也品不出什么味来。”
裴珩低头抿了一口,许是时间有些久,闻着虽香,尝起味来却是苦的,他望了眼谢幼萝,这人低着头,檀唇依旧轻咬着,他放下杯盏,语气慵懒从容,“本就是解个渴,往后你也别烹茶了,没的茶没烹出来,还伤着了自个,倒是不值当了。”
谢幼萝闻言,心想这人还真是会说话,她脸颊微鼓,起身叫碧云收掇,道,“阿萝有些困了,三爷请回吧。”
她这是开口赶人了。
裴珩敛了敛神色,想起自己来这一趟,原是有事交代的,叫她这么一搅和,竟差点忘了去,她的身影还在他的眼梢处,裴珩收回目光,指腹在杯盏上轻扣着,“半月后本督要离开京城一阵子,你是随本督一道去还是留在府中,明儿给本督一个话。”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便起了身,临走前又瞧见了那身嫁衣,想起之前自个说的话,谢幼萝却并未回他。
裴珩抿唇,真真是个碍眼的东西,他皱着眉,吩咐碧云道,“近来没什么大喜的事,这东西回头便丢了去吧。”
谢幼萝朝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忙道,“是,奴婢一会便去办。”
三爷现在不夸媳妇,以后有的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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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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