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婚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这场盛大而备受瞩目的婚仪开始了,婚仪规格严格按照郡主的规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云萝端坐在菱花镜前,由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和宫女为她梳妆打扮,胭脂水粉遮住了她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缀满宝石的凤冠沉重而华丽,显得她更加雍容华贵,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和鸾鸟的图案,华美沉重。一切都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云萝牢牢地桎梏,妆后的云萝美得惊人,眼神却空洞得让人心慌,没有一丝生气,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玉石雕像。

外面鞭炮声、贺喜声穿透窗棂隐隐地透了过来,镇远侯府的接亲仪仗已经到达了蕙质苑,侍女们如同小雀一般欢天喜地向外张望着,云萝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披怔怔地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锣鼓声越来越响亮,迎亲的队伍似乎越来越近,终于,嬷嬷急促欢喜地提醒着郡主该起身出门了。

云萝缓缓伸手摸向桌上首饰盒子,打开抽屉的最里层,一个老旧简陋的木头簪子孤寂地躺在那里,与一众华丽的首饰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云萝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又如同烫手般弹开,眼神一瞬间的怔忪,终于放下盒子,起身出门。

吉时到。喜娘高声唱喏,为她覆上了大红的盖头,世界瞬间只剩下一片压抑的红色。

她被左右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内室,走向那喧闹的正堂。耳边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她听到了司仪高亢的声音,听到了周围人的祝福与赞叹。她像提线木偶般,按照之前嬷嬷教导的礼仪,下拜、起身,再拜。

终于在搀扶之下,云萝坐进了那顶轿子,喧闹声稍稍被隔绝在外。花轿起行,吹吹打打,绕着皇城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想着镇远侯的府邸而去。所到之处,百姓皆是在议论这位有福气的郡主,从冷宫的罪奴变成了高贵的郡主,得嫁高门。轿子颠簸着,云萝的心也逐渐地揪紧,下意识地揉搓着自己冰凉的双手。

到了镇远侯府,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夫妻对拜时,云萝在盖头下看到一双脚,穿着红色的喜靴,疏离而陌生,心口又是一阵狂跳,她极力让自己镇定,指甲掐进掌心,她绝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仪。

仪式终于结束,她被引入新房。新房内红烛高照,被布置得隆重又喜庆,屋内弥漫着香料和酒气的味道。云萝小心地坐在那绣着大红鸳鸯的婚床边沿,一动不动。满目红色中,云萝再次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想起那晚遭遇的暴力,想起萧珩用木棒砸碎守卫脑袋的闷响还有那满地的血痕,她急促地呼吸着,攥紧了手心,企图压制住身体微微的颤抖。

新郎官卫峥正在外间与宾客应酬,来往恭贺之人如过江之鲫,卫峥依礼回应着,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喜色,这桩赐婚来得莫名其妙,对方又是一个身份特殊而复杂的郡主,伴随而来的又是他人揣测的目光与流言。他只当这是一桩公事,合规矩地操办了便是,并不作他念。

就在卫峥终于完成了这一番应酬,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即将踏入新房时,一个回廊的转角,一个眼神通透、面白无须的内监闪身出现,拦住了卫峥的去路。

“恭贺卫公子,新婚大喜。”

卫峥勉强睁开被醉意压得有些沉重的眼皮,定睛一看,原来是宫中来宣旨送来赏赐的吴内官。

“公公有何指教?”卫峥心中疑惑。

“卫公子,”吴内官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今日本是您与郡主大喜之日,只是郡主大病初愈、心思敏感、身娇体弱、还望您多加体恤,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切忌逼迫,以免惊扰郡主玉体,徒增病患。”吴内官顿了顿,眼神打量着卫峥。

“陛下视郡主如亲妹,自然希望郡主康宁安乐,与公子能够相敬如宾。”

这一番话下来,卫峥心中凛然,原本的醉意也消散了几分。

他郑重地向内官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提点。臣自当体恤郡主,不负圣恩。”

吴内官满意地躬了躬身,消失在了阴影中。

卫峥缓缓向着新房走去,脚步变得有些沉重。

新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婚床上坐着的云萝身体一激灵地坐直,身体僵硬到了极点。随着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萝心跳如鼓擂。

卫峥看着盖着盖头的新娘双手扭在一起,显得十分的僵硬紧张。他拿起喜杆挑开了云萝的盖头,动作又轻又稳,没有一丝的急迫与狎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艳的面庞,卫峥眼中一丝真实的惊艳一闪而过,可她眼中却闪烁着极大的惊慌和恐惧,整个人显得有些脆弱,似乎恰恰印证了刚刚那番嘱托。

云萝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夫君,他身着大红色喜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质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眼中没有可能令她产生恐惧和不适的欲念或恶意,反而是冷静而克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退开一步,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她,“郡主,请饮下合卺酒。”

云萝接过了酒杯,按照礼仪,颤抖着与他交臂,缓缓饮下了杯中的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咽喉后,云萝反而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镇定,至少他看上去是讲礼节的。

饮过酒后,云萝紧张地注视着卫峥。却见卫峥只是退后了一步,拱了拱手,带着习武之人的干练之气,“郡主,今日诸事繁忙,我还有些公事在书房需要处理,请早些安歇吧。”说着就推开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云萝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也瘫软了下来。预期中的可怕场景都没有发生,这个陌生的男子用冷漠和尊重划清了界限,给了她一份绝对安全的、不受打扰的新婚之夜。云萝还是呆呆地坐在婚床上,久久未动,心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复杂的困惑。

深宫里,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御案前,面前是堆积的奏章,而他却是枯坐整天,一笔未动。他的目光穿过夜色,向着宫外的方向长久地凝望着,身体僵硬,如同一座石雕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寂寥与痛苦。

白日的鼓乐声如同钝刀般切割着他的神经,震动着他的耳膜。终于夜色降临,他不再警觉地倾听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喜乐之声,反而陷入了另一种更为狂躁的不安,他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即将破体而出的冲动。地上撒落着茶盏的碎片和残破的糕饼,是白日里失控的佐证,可宫人低着头侍立在门口,不敢进来收拾,如同隐在了阴影里,殿内安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一个身影从门口悄步走上前,跪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回报道:“陛下,镇远侯府内宅新房已经熄灯,郡马爷已经前往书房,未于新房留宿。”

听到了回报内容,他绷紧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一瞬,挥挥手让人下去,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瘫倒靠在椅背上,周身是更加冰冷而孤寂的气息。

他发出一声极其痛苦而压抑的低喃,“阿萝,对不起。”

整整一夜,孤灯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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