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赵鲤一早醒来,只见烟水苍茫,还在去往都城的官船上。

这是皇帝下旨派来接她的船只,一路北上至盛京,她的家也本应在盛京。

可母亲在獠城生下她,父兄在獠城养大了她。

最后,他们又都死在了那里。

她带着赵家满门的魂回来,走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一家子人,回来却只剩她伶仃一人。

她爹说,要她活着,比谁都好。

她向来是个孝顺孩子,自然听话。

宫女连翘从外面到了外间,手中端着朱漆托盘,将上面的糕点甜茶放下来,隔着帘子说:“小姐,奴婢端了牛乳松糕,还有新沏的玫瑰花露来,您尝一尝。”

“知道了。”湘妃竹帘后,乌发少女走了出来,明眸善睐,风致楚楚。

小姐虽是在獠城这般困苦之地长大,容貌却不下于皇都的任何一位贵女。

才十四岁就这般姿容,日后,还不晓得会是如何的风姿昳丽。

嗳,待进入宫闱,怕是冷水入油锅,日后有的热闹了。

赵鲤坐了下来,不知道连翘在想什么,船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许是因为这天气晴好,她的心情也稍微明快了点。

她闻着香甜的牛乳味,馥郁浓香,不由得婉然一笑道:“好香啊。”说完,却没听见应答。

她抬眸看见连翘怔讼的模样,遂奇怪地在小宫女的眼前摇了摇手,疑惑的问道:“连翘,连翘,你怎么了?”

连翘一下回过神来,手里握着托盘,含笑赞叹道:“小姐这一笑可真好看,从奴婢见到小姐,小姐一直都没有笑过。”

自从她们服侍这位赵小姐开始,就没见到过她的笑脸,今日还是头一次。

赵鲤微微一怔,眉间折了浅浅的一道痕,说:“总留恋过去,也不是办法。”

“是奴婢多言了,小姐不要在意,到了都城有意思的东西就可多了。”连翘听了很心疼,分明也应当是千恩百宠的娇小姐,一朝家破人亡,真是令人惋惜。

赵鲤不甚在意,摇首道:“都城贵女居多,我到了那里,想来也算不得什么好看了。”

谁知连翘却睁大眼睛,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小姐此言差矣,奴婢二人自宫中来,往年宫宴上,也曾见过盛京诸多贵女,小姐只差在年纪尚小。”

赵鲤低下头,白皙细长的手指,捧着秘色瓷荷的茶盏,轻轻饮啜一口,说:“我也很多年没见过盛京了。”

连翘想要哄她高兴一些,就道:“小姐莫要难过,等到了都城,就都不一样了,那里有云霞一样美丽的绸缎,画里一样的景致,会跳舞的异域美人儿,还有很多美味的吃食……”

她们才见到赵小姐的时候,是在獠城外,听说里面尸骨叠堆,一个经历过战火的城池,城外一路而来皆是坟地。

一身大丧缟素的羸弱少女,头发又细又软,看上去楚楚可怜,宛若坟丘上孤零零的小兔子,怯生生又无比警惕的看着他们。

这半年,她和红樱好不容易将小姐伺候的这样好,看起来康健了许多,也摸清了小姐的喜好,日后都是她们贴身照顾小姐的。

连翘将冷掉的茶水泼到船外去,回来后笑盈盈地说:“小姐,外面的桃花开了。”

“噢,是吗?”赵鲤来了兴致。

外面的宫女红樱进来,笑道:“是啊,小姐喜欢桃花吗,可以去折几枝来摆在案上。”

春水汤汤,三月桃花正盛开,船只行驶中划出碧波荡漾,艳阳高照,映着水波潋滟生辉,从獠城到皇都,整整半年之久了。

獠城可没有这么好的景致,连年战火,血流成河,总是能看见身有残缺,或者面容破损的人,不像这一路而来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待他们的船只抵达岸边的这一天,正是春雨绵绵,远远就可以看见岸边的人群,乌纱蓝袍,起花玉带的官员带着官兵,来码头迎接护送赵家遗女,还有面白无须的内侍和宫女。

赵鲤在獠城见过的,据说是皇帝派来监军的内侍,长得和平常人很不一样,说话和举止都很别扭。

“小姐,请下船。”

连翘和红樱拥着素服的赵鲤下船,手里撑着一柄白色的油纸伞,遮在少女的头顶上,内侍与宫女上前来对她行礼,唤了一声:“郡主万安,奴婢奉太后口谕接郡主入宫。”

言罢,就将她送进了马车里,其余的人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一并进了城门,赵鲤独自坐在马车里,神情晦暗。

外面人声鼎沸,他们已经进入了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过了一个时辰,红樱道:“小姐,到内城的城门口了。”

“嗯,我知道了。”赵鲤一身白麻大衰丧服,遥遥看去,少女一身伶仃,色如白玉一般,冰冰凉凉的,黑软的发丝缠着白花,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

很多百姓看到了赵鲤的仪驾,纷纷停止了脚步,驻足观望,看见了赵鲤从马车里出来,又换了宫里的车架,他们都知道赵家,赵家儿郎守国门。

看,赵家的女儿还被封了郡主,接进了宫里享福呢,他们的皇帝老爷,其实也是个好人。

看见了赵鲤的模样,心里都觉得心疼又可怜,这种世道,只留下了一个女儿,赵家为了守城,都绝了满门男儿的性命,都是大英雄。

赵鲤抿着唇,绷着小巧白皙的脸颊,淡漠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郡主,请上马车。”

赵鲤就听话的上了马车,连翘和红樱也陪着她,一路上只是小声的安抚她,怕她进宫太过紧张,给她讲些宫里的规矩,赵鲤默然不语,低垂着纤长的羽睫,掩住了目中清冷光色。

不久后,车舆停下,已经到了内宫。

这皇宫里可真是令人肃然生畏,赵鲤下车后想。

但她并不怕,只是知道,这宫门里的人可不大好应付。

他们的皇帝,传闻暴虐成性,凶残非常,残杀宫人无数,倒霉的臣子更是数不胜数,每年光是皇宫流出来的血,就能染红半座城。

长而宽的汉白玉石的甬路,两侧伫立着高大巍峨的朱红宫墙,一眼望去,幽深静谧,赵鲤握紧了红樱的手,以此缓解紧张。

到了慈颐宫后,早已经有宫人等候,为首的蓝衣女官看上去亲和端庄,通身修炼的没有丝毫破绽,缓步走上前来,对赵鲤福身行拜礼,恭敬道:“奴婢见过忠贞郡主,郡主请跟奴婢来。”

赵鲤浅浅的应了声,并不多言,只是低眸不语,酝酿一下心底的情绪,免得一会上不来,贵人岂不是就尴尬了。

经过宫人通传后,由人引着赵鲤徐步进入殿室,先是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摆着霞影纱泥金双面绣牡丹屏风。

绕过去后,只见眼前数位美人佳丽,容光胜锦,背后宫女林立,在听到忠贞郡主见驾后,俨然恢复了一片肃静,细细的打量着软腰细步进来的少女,都要看一看,这赵家的女儿,会是个是什么模样。

当年赵鲤的母亲,可是盛京的丽色之一。

可惜,佳人红颜薄命,执意嫁给了赵鲤的父亲,多年前死在了獠城。

上首端坐着盛装明丽的贵妇人,凤冠华裳,端庄典雅,正是当今的皇太后。

赵鲤盈盈拜倒在殿前,清软道:“臣女獠城赵氏赵鲤,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獠城,赵氏,像是一把尖刀在剜她的心头肉,血淋淋的剖出来。但现在,她不疼了。

太后娘娘保养得宜,皮肤白皙,雍容华贵,见到她招手道:“可怜的孩子,快快上前来,让哀家看一看。”

“是,臣女遵命。”赵鲤依言起身,抬眸瞥见太后的手边,正倚着一颗翠色玉瓜,纳取温凉之意,水色顶好,翠色冰种,赏心悦目。

在獠城,他们许久没吃过一口瓜果了。

“哎哟,真是个可怜的丫头,快快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身上香气浓郁,不知道是什么香,赵鲤闻着有些上头,她家里没有这样的妇女长辈。

此时深觉应付不来,可眼前的这是皇太后,只好打叠起精神应对。

“日后,这宫里呀,就是你的家了,莫要生疏了。”太后娘娘握着她的手,又见赵鲤身形伶仃,摇摇欲坠,将她搂进了怀中,言语和蔼道。

“是,臣女多谢太后娘娘关怀。”提到家之一字,赵鲤垂泪如雨,口中感激着纡尊降贵的太后娘娘,看上去只是一介可怜孤女。

“唉,蛮夷多可恨,可怜的孩子……”太后娘娘也落了几滴泪,又真心实意地,狠声怒骂了几句那些外族蛮夷。

说起这个,宫里倒是都同仇敌忾。

很快,就被宫人以保重身体为由劝住了,太后凤体重要,赵鲤自然也不能再哭了,也劝太后保重身子。

开玩笑,真哭坏了,她也赔不起皇帝一个老娘。

正说着话,一位蓝衣宫女突然进来,疾步到太后身侧。

赵鲤靠在太后的怀中,明显能看见,那宫女本应平淡的脸上,带着几许惶恐,垂眼曲身,附耳轻声道:“太后娘娘,陛下又杖毙了两名宫人。”

“他这次又是什么荒唐借口?”太后嘴角一颤,骤然抬眼中现出阴翳来,连搂着赵鲤的手臂都紧了几分,不过依旧强忍着怒气,摆手屏退了宫女。

赵鲤咬牙心想,这老……老太后,臂力还真不小。

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太后却很快消化了这件事,显然是个老姜精,不过瞬息,就收敛了面上的不虞。

她神情慈爱地转过头,目光哀伤又怜爱,摸着赵鲤的脸说:“好孩子,以后你就住在金霞宫,在这宫里,陪陪我这老人家。”

赵鲤抬起头,决定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再次站起来行礼谢恩:“臣女叩谢太后怜惜。”

人人都在想,这容颜如春花凝露,惹人怜惜的女孩子,在这宫里,很快就会忘记悲苦的过去,沦陷在这锦绣堆中。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但到底也失了多说几句的心情,底下的妃嫔倒是都挺识趣,见太后面色不善,纷纷开口告退。

看起来经验丰富,不愧是历经腥风血雨,活到现在的女人。

此后,赵鲤住进了金霞宫。

而皇帝杖杀宫人一事,只听闻是因为犯错惹怒了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揭了过去。

好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这昏君倒是“名不虚传”,到了地底下,她爹的性子,怕是会把这狗皇帝打得血瓢一样。

太后:吾儿叛逆,伤透母心

狗皇帝:母后别怕,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太后:艹

赵鲤:发出吃瓜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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