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彼时，埃托里奥已经为火焰所笼罩。

建筑在高温中自燃、融化，烟尘弥漫，雾气在高热下变得通红，和明亮过度的天穹接成一片。街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只活着的生物，也没有一件完好的物品。

那些燃烧后的灰烬随着交错的气流散道埃托里奥的大街小巷，有人受不了从房子里冲了出来，结果在数分钟内发红发热，被闷成了熟肉，然后又和防火的衣物一起变成了灰烬的一部分，更多的人死在不知名的角落，冲到大街上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埃托里奥只剩下两块地方没有完全陷入火海中，一者是“怠惰”的神殿，另一个则是埃托里奥最大的酒吧“呼啸之夜”。

后者正处于一团蓝白色的雾气之中，边缘在高温下一点点消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

“呼啸之夜”酒吧内，老板兼调酒师埃德温·辛普森依旧在调酒。

他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将一簇火焰丢入酒杯中，冒出兹拉兹拉的响声，杯中之酒瞬间燃烧了起来。

调酒师透过燃烧的酒杯看向酒吧大厅，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老瘸子，想想办法吧。”

“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也是我们里面活的最久的，你就想不出来一个法子让我们都活下去吗？”

“我们做错了什么？埃托里奥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苦难！都是那群该死的外乡人！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们！”

“我们应该把那些外乡人的尸体直接丢到纵火者面前，我们应该早点号召同胞，杀干净那些老鼠！”

“所有的同情换来的只有毁灭！”

“小妮娅死了，我丈夫也为了救我死了，辛普森老爷……我得活下去，我要带着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辛普森老爷，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站在这群人最前面的是个只比酒吧前台高上一点的女孩。她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微卷的头发被分到两边，扎成了两只羊角小辫，一脸严肃的微微仰头，跟埃德温·辛普森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爸爸，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女孩可爱的脸透过燃烧的酒液落到调酒师眼里，通红、扭曲到有些邪异。

调酒师察觉到自己一瞬间走神后，就站了起来，因为腿瘸的原因，这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慌张。

他的视线脱离燃烧的酒液，低头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生命总是会走到终点的……”

埃德温的眼睛里染上几丝怀念，他的笑容让脸上充满了褶子，和灰白色的头发搭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苍老。

“莉莉……我的孩子，长途汽车也会有靠站的时候。再漫长的旅途，也会有停下来休息的一天。”

“或许对我们来说，也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是新的开始了。”

他的女儿只是懵懂地望着他。

莉莉大概还想说些话，她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声音。

不稍多会，就跟他身后的那些激愤又恐惧的人一样——从内向外，整条呼吸道至嘴唇，完完全全粘在了一起。

埃德温满脸慈爱的看着她。

女孩的一半肢体，自中部躯干到下肢腿部，早就变成了一摊软泥，和其他“人”连在了一块儿。

所有祈求调酒师的声音，也在这异变中消失。

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和“莉莉”有着同样的遭遇，他们一起组成了一只长满了长满头颅的巨大软体动物。

它身上的属于人类的衣物被自身黏液溶解腐蚀，只剩下几件边角上绣着如同波浪般的火焰纹的黑色外套——那几件辉煌座的执事服披在它身上，竟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过于肥胖的人。

这位“超肥胖者”就在酒吧内活动着。每一次蠕动都会压坏一堆桌椅，每一次蠕动都会引起不小的震动，在上面留下大块大块黑色的痕迹，宛如形状特殊的印花。

这样的温馨只持续了一小会。

——就在“游记术士”死去之时，就在“痴愚”陨落的瞬间。

那柔软的肉块猛然抽搐起来，外部的高热直接点燃了整个酒吧。

夹杂着“焚烧位”的厌恶与仇恨的火焰从外面涌了进来。

所有还在苟延残喘的埃托里奥人都在遭遇着类似的事情，都已经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调酒师满眼慈爱的看着它，沉默等待着注定到来的死亡。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火焰在这敲门声中暂停燃烧，浓烟停止翻涌，那巨大软体动物分泌的黏液对外在环境的腐蚀也停了下来。

人声穿过火焰与浓烟传到了埃德温耳中，声音干净而平稳，彬彬有礼还十分耳熟，让调酒师忍不住瞬间心生警惕——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这种警惕更像是一种面对不可言喻的邪恶之物的本能反应。

“里面的朋友，请您允许我贸然造访。”

埃德温没有说话。

来访者似乎感觉不到主人沉默代表的意思，他的请求显然只是一种告知。

门直接被推开了。

一道人影穿过光与火走了进来。

他穿着经典的西装三件套，胸前别着一枚羽毛徽章，手里把玩着一块瑰丽的红宝石——红宝石中隐约传来的力量让埃德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铺面而来的嘶吼与怨恨就让他马上撤回了目光。

高颧骨、八字眉、鹰钩鼻，面颊消瘦，棕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背，看起来优雅又稳重，每个埃托里奥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哥罗德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