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体连接完成,意识正在连接】
接上装置,躺在舱体里,祝吟辰闭上眼睛,感受温暖的液体慢慢上升,漫过手臂、脖颈……覆盖过面孔。
一阵阵困意袭来,慢慢的,意识失重般沉入虚空……
【量子传输完成,已降落指定坐标。】
祝吟辰慢慢睁开双眼,她刚刚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眠,意识有些空白的茫然。
她晃头醒醒神,振作精神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这里已入夜了,周围是一片茂密的高大丛林,无数影子层层叠叠,仅有几束微弱的光线穿透过,勉强照亮一点点沉闷的黑暗。
不行,太黑了,看不清,必须出去。
然而她现在是一个卵的状态,祝吟辰努力蛄蛹了几下,才微微挪动了一厘米。
“可以重新投放坐标吗……”她喘口气,试图集中精神,联系总部。
丛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动,祝吟辰心中一惊,立即停止传输,屏息凝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围的丛林摇曳,逐渐分开成几束,几只柔软的巨大触手探出,裹卷住周围的树干枝丫,不知名的巨物逐渐向上攀爬,分泌的粘液流淌,挂在树梢上,从高空中滴落下来,一股股汇聚成泊。
随着巨物的动作,周围的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天空降下诡异的红光,庞大地打在漆黑夜幕上,周围的事物也泛上了一层瘆人血色。
祝吟辰感到全身难受地粘稠,地上的粘液漫延,天上滴落的又打在身上,流下斑驳湿滑的痕迹。
一声短促的叫声穿过丛林,电光火石间,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杀进丛林,飞掠过她身边,猛扑上树,树木连同周围的植被都激烈地摇晃起来,风声乱窜,铮铮地鼓动。
祝吟辰听到高空中传来利爪撕扯皮肉和巨物愤怒低吼的声音,然后是温暖的液体喷溅到她身上,无数血肉在高空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四周渐渐泛起诡异的香气,愈发浓烈起来。
祝吟辰被这股味道迷得头晕目眩,她感到自己正在被混合的血液和粘液轻轻托浮起。
……
不知道这场骇人的厮杀持续了多久,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黑色身影慢慢降落下树,跌跌撞撞地晃荡两步,一头栽倒在血泊中。
借着天上的红光,祝吟辰终于看清了来者——是个年轻的雌性成体,腹部还咬着一块肉,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触目惊心,头上的触角断了半根,黑色短发被血色侵染,面色灰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显然她已经昏死过去。
成虫,雌性,这两点已经足够符合目标的条件了,虽然不敢确定她是否会苏醒,但是这是祝吟辰找到合适目标的唯一机会。
祝吟辰努力漂到对方身边,一边释放出虫卵里注射的催化剂,一边努力沾染对方的气息。接下来未知的时间里,她都将和这个成体度过。
等待对方苏醒的这几天。祝吟辰一直待在她身边,白天用来仔细观察她的状态和周围的生态环境,夜晚就默默睡觉,绝不发出一点声响。
这里的白日跟地球比要更加炎热一些,暖白色的天光普照四方,将一切晒得滚烫,雨水也格外充足,夜晚则显得诡异许多,天上的一轮血红高悬夜幕,再无其他星辰,一切事物蒙着一层血色,死寂又冰冷,只能听到未知的巨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祝吟辰知道那不是月亮,但正因如此,她总觉得天上那红色的一轮格外可怖。
血色的天光出现又消逝了五次,这天清晨时分,雌虫的触角微微颤动。
祝吟辰看着对方的身体慢慢有了动作,心中感到激动的欣喜,太好了,她还活着!
雌虫的身体慢慢舒张开,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干涸的血泊中,周围植被高高低低挂着腐烂的皮肉,而且……身边有一个虫卵。
祝吟辰看见那双五彩斑斓的眼睛微微张大,动作明显顿了顿,然后自己被立即揽进一个怀抱里。
雌虫紧张地看看周围,一片安静。
她微微放松,低头看了一眼祝吟辰。
“这是,我的卵吗?”
祝吟辰听到耳机里翻译的话,不禁为这些天苦练翻译系统的第一次实际应用感到欣喜。
真是没白练啊,终于要和真正的虫族交流了。
地面突然传来远处的震动,成体一惊,一把抓出腹部的血肉,迅速把祝吟辰塞进去。
她要我,看来催化剂起作用了。祝吟辰心想,近距离观察起腹中围绕着她的一圈圈尖牙利齿。
雌虫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她勉强站起来,探动触角,向丛林外围一瘸一拐地走去。远处大地的震颤声来源顿了顿,直接向她所在的方位奔来。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近,在她身旁停住,她翻身跨上这比她大两倍的姐妹,俯身低语:“安提就在此地,猎杀已经结束,我将回归菌群。”
原来她的名字是安提,祝吟辰默默记住了这条信息。
快近天上红光降下时,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菌群。
一片平坦广袤的沙地,中央鼓起一个巨大的透明半球体,遮挡了远处的山脉和一半的天空;球体表面是几何切割的镂空结构,天上的光线被切割成密密麻麻的格子,照射其中;菌群的第一层居于地表,是空旷的大厅,四周的出口沿球体呈环状分布,雌虫们各司其职,有序地进出;大厅地板下直通地底,无数的通道交缠在一起,通向各种各样的地方;再下一层则是更黑暗潮湿的地方,也是菌群的核心——菌落培养基地和肉类储存基地,这里是虫群们最主要的食物来源;最后一层则是菌群主人的住处。
安提进入大厅,从属于自己的通道里回到房间,将祝吟辰藏好,然后匆匆离开,她要先去向恩基报告捕猎的情况。
但恩基已经来了,安提一关上门,转头就撞进恩基关切的眼神,又被轻轻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提啊,五个夜潮的涌起才将你唤醒,我比风更急切期盼你的回归,若有伤痕就不要掩藏,让我为你驱除一切伤痛。”
恩基松开手,温柔地整理好安提的头发,又轻轻抚摸安提断掉的触角。
她身形纤长,漆黑如夜幕的长发铺满整个身体和地面,头上的两根细长触角高高扬起,蛇目半阖,长睫下掩着两点猩红的光——这是菌群掌权者的象征,整个虫群最主要的食物来源由她掌握。
实在没有拒绝恩基的理由,安提犹豫了一下,只好乖乖打开门。
“请治愈我吧,为阿努和菌群狩猎是我应尽的义务。”
……
祝吟辰藏在床底下,隐隐约约听见她们的谈话,大致猜测出阿努是她们的自称、恩基的尊贵地位和双方的上下级关系。
虽然虫族与人类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制,但两者的构成似乎不太一样,而且她们之间的关系要更亲密和谐。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吧,祝吟辰想。
恩基为安提涂抹好疗伤的油脂后,又关切了几句便关门离开。等到脚步声远去,安提翻身下床,轻轻趴在门上听,直到确定脚步声已经远去。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从床下掏出卵,仔仔细细地看着它,又用触角急急地探嗅。
卵有着自己的气息,确实是自己的卵没错,但为什么只能生下一个?安提感到困惑又焦躁,还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你的名字叫伊塔。”安提低声对卵说。
“是。”作为卵,祝吟辰说不出话,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回应。
……
安提在屋子里躺了整整十天。
真是一个好上司啊,祝吟辰心想。
她躲在床底下,每天都能看到黑色如蛇瀑般垂落的长发从屋外蔓延到床边的小凳上,过了十多分钟后,又不紧不慢地离开。
每一天恩基都会抽时间过来探望安提,有时候带来疗伤的油脂,有时候带来大补的奇异药草,对于菌群中的每一个下属,她总是满怀关心和爱护,尤其是安提这样强悍的年轻阿努。
“伊塔。”等到恩基离开后,安提总要低唤一声。
“我在。”祝吟辰总在心中默默回应。
十天后,安提的身体已经完全好转了。她每天天刚初亮就出门,深夜则往往挂着一身恐怖的血糊肉浆回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后,从床底下抱出卵,安静地盯着看。看够了,就去洗澡吃饭,然后把卵放进腹部,蜷缩起身体睡觉,天亮后,又把卵藏进床底。
而这几天,由于不得不长时间躺在一个地方,祝吟辰睡眠的时间非常不规律,她半夜醒来连上意识系统时,常常会被安提狂热的眼神吓一跳。
如果醒来的时候安提已经睡下了,她就无聊地数一会安提的心跳,直到自己也睡着。
还要多久才成为幼体?祝吟辰迫切地想活动了,天天待在床底下,行动受限,实在太闷。
“伊塔……”
在叫我吗?祝吟辰微微吃惊,没想到虫族也会做梦啊,她们的梦会是什么样子呢?
“为了阿努的荣耀……”
祝吟辰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虽然身在腹中,看不见安提的神情,但她想给她一点回应。
趁着还清醒,她闭上双眼,浸没在卵壳内温暖的粘液中,感受着安提腹部的体温,伴着黑暗处心跳的鼓动声,在心里轻轻吟唱起家乡的曲调。
两个异族生物相伴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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