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姐,你看这是我们这里手最巧的绣娘新做的绣样,这是最近几日卖的最好的样式了,今日就剩这一份了。”锦绣阁的掌柜站在方家大小姐的侧身热情地介绍。
大小姐见掌柜如此殷勤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便挑了三幅自己喜欢的绣样,又买了些普通的针线布料,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几幅绣样要加些金银丝线才更显华贵。于是吩咐身后的桃今道:“回府去找账房领二十两银子,去宝祥阁那里买些金银丝线,快去快回。”
“好的,小姐。”桃今领了命便拿着小姐的腰牌回府找账房领钱,恰巧沐阳也无事可做,两人便一起上街到宝祥阁给小姐买绣花要用的线。
两人买完绣线正往回走着听见有人在说话,说的好像是关于奕国和金帐王庭和亲的事情。
“听说了吗?咱们那个和亲的公主死啦?”
朝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路边馄饨摊上的三个卖货郎在聊天,一个坐在中间的人边吃边说着,另外两个吃完了馄饨,坐在一旁听着。
沐阳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脚步一下就定在了原地。桃今也有些吃惊,距离和亲被劫杀已经过去快半年了,才有了这么一点点传闻流入民间。原来在传闻中,自己和沐阳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这里,桃今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得回想起被劫杀那天的情形,吓得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沐阳捡起东西,拉住桃今往馄饨摊走近了一些,方便听那人说话。她脸朝向那人,急切的等待下文,手里紧紧扶着桃今,桃今也紧紧拉住她的胳膊。
刚出锅的馄饨有些烫嘴,货郎吹着热气。旁边的人也着急听故事便问道:
“怎么死的?”
“路上不知道碰到什么邪门的事情,送亲的,去迎亲的都死了。”
沐阳想到,后面来的那些人杀了人连尸体都带走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金帐王庭和奕国都迟迟没有得到消息,事情也变得很诡异。
“啊?”
“什么邪门的事情?”
“不知道哇。据说连人带马都没了,马车也散了架,啥也没找到。”
“啊?”
“那可真邪门。”
“有人说啊,是公主命里带煞,刚出生那会儿,天上就下冰雹,那年饿死了不少人,后来连楚老将军也被克死了。”
“啊?”
“可怜楚老将军啊。”那人的伤感情真意切。
“这次和亲又连累这么多人,真是造孽啊。”
“哎!”
“那现在怎么办?”
“金帐王庭那边说了,和亲既然是说好的事情,那就再派个公主去。”
沐阳在心里愤怒:“贼心不死,恶毒至极。”
“哦!”
“希望这次别出岔子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便没再继续,吃完了碗里的馄饨各自挑着货物走了。
可沐阳和桃今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想要再打听几句,于是两人急忙追上那个挑起话头的货郎。
“货郎大哥,货郎大哥。”
听到有人叫自己,货郎便停下脚步,放下担子,一脸笑意盈盈看着两位姑娘。
“我看看你的东西。”沐阳上前假意要买他的东西。
“姑娘们随意瞧瞧,我这里好东西多着呢。”
三人蹲在地上,沐阳一边翻看着里面的东西,一边问:“刚听你在那边说和亲的公主死啦?”
“是啊,邪门着呢。”
“你从哪听说的啊?”
货郎打量了一眼前这个姑娘,只见她神色紧张,语气关切,想着也许是一个好打听的,便专心讲起来:“半个月前,我卖货经过一户人家的后门,看门的叫住我买东西,里面两个人聊天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也听到了一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是哪户人家?”
“我是路过人家后门,没太在意是哪家。再说了这么久了,我也想不太起来了。”
“你再想想还有别的什么吗?”沐阳语气有些着急。
“没有了,就这些。姑娘不是来买东西的吧?可是有什么家人朋友也在送亲使团里?”
“是,是有一个亲戚。”沐阳忙点点头。“所以,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吗?”
“据说是金帐王庭的人等了好几天不见人来,就派了一队人马出去找,全是尸体,没有活人。而且尸体数量还不对,少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凶兽带走了还是遇到别的什么事情了,诡异的很。”
“到处都找了吗?”
“都找了,什么也没找着。据说现在还有好几队人马散出去了,还在找。”
“只有金帐王庭的人再找吗?奕国的人呢?”
“奕国哪敢派人去金帐王庭找人呀,那不是明显找茬嘛。”货郎把知道的都说了。“哎,可怜啊,都没了。”货郎叹了一口气,转而又来安慰两个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们节哀。”
沐阳还想知道更多,但无奈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顺着货郎的话点了点头,桃今已经是双眼含泪了。
“姑娘,你既然不买东西,我就先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那边最热闹的时候了。”
“好。”沐阳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盘算着是不是自己和桃今现在的处境,想着要不要再想办法打听点其他的什么,可一时也想不起来要问啥。
卖货郎不愿再多纠缠,起身挑起货担就快步走了。
沐阳和桃今两人又在街上找了几处热闹的地方,听听人们在闲聊什么。也遇到几个卖货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句,可他们都是只在本地走街串巷,没去过什么远的地方,消息并不是很灵通。
天色渐晚,两人在街上转悠了许久,一无所获。直到街头酒家都挂起了灯笼,两个人才想起要赶快回府了。
而方府里,后院管事嬷嬷见两个丫头到傍晚时分尚未归来,便将此事禀报给了管家,管家也派了三个家丁出门寻找。
沐阳和桃今两人见到家丁来找,便跟着一起回府,到了府里众人先去管家处知会了一声,管家问两人为何如此晚归?
“我们俩,……我们俩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卖货郎,他那里东西多,我们挑挑选选一时忘了时辰。”
管家知道两人撒谎,但也不愿意多加为难,便让两人先回后院了。
于是沐阳和桃今回到大小姐院里将丝线给了小姐,早已错过晚饭时间,幸亏有其他丫鬟帮两个人留了馒头和咸菜,两人吃了点便歇息了。躺在床上,沐阳回忆着和亲一来的点点滴滴,想着后来杀死金帐王庭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想了半天没有头绪便索性不想了睡着了。
夜间,方府老爷的书房里。
“你可打听清楚了。”老爷问管家。
“打听清楚了。那两个丫头追着那个货郎问东问西的。”下午后院管事来告知两个丫头买丝线买了两个时辰还没回来的时候,管家出于担心便派人出去找人,顺便打听了一下两人下午的行踪。
“也许真是有亲戚在送亲使团里呢。”
“两个月前,沐阳那丫头病重,刚送到医馆的时候,桃今嘴里好像喊的是公主。只是当时没有人在意。”
“竟有此等事情?”
“是,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老爷低头沉思。
“老爷,还有一件事。”
“说吧。”
“当时送她俩来的那个老鸨后来又送了一些半死不活的女孩子来,是想骗钱的,我派人教训了她一顿。后来我也打听了,这些人都是她从三都城弄来的,我把那些女孩治好都送回家去了。早前我也问过沐阳和桃今,她们也确实是被骗来的,如今想来多半也是那老鸨从三都城弄来的。”
“哦?三都城,”方老爷在心里将地图想了一遍,“那里可是离和亲使团出事最近的一个城。”
“正是。”
“你之前可有问过她俩的身世。”
“以前问过,说是家里欠了债逃出来的。”
“那确实可疑。”
“老爷,不管真假,这两人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真是麻烦,不能留但也不能得罪。你想个办法吧。”
“不如再发卖出去?”
“卖远一点,”老爷有点不放心“别直接发卖,无论真假,都不好得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找个不出错的理由,走的时候多给几个月的工钱。”
“好,这事我明天就办。”
“也不能办的太急,过个三五日吧。”
“知道了,老爷。”
“嗯。此事切记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想想。”
管家退下,老爷喃喃自语:“但愿不要牵连方家。”
三日后,管家领着十二名仆妇来到后院,其中有六人分在了大小姐的院子里。又五日后,后院管事找来沐阳,桃今等十个人,结清工钱,并称她们已经被转卖了,明日一早将有人带她们去新的府里伺候。理由是与小姐定亲的葛家送来十二名仆妇来伺候小姐,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府里实在是安排不下了,只好将家里原有的下人发卖一些。原本那些来的早的,都是跟了老爷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老人,不太好赶人家出去,所以只好将沐阳和桃今等一些刚买回来的再卖走。
自从那日与货郎交谈后,沐阳心里总是有些烦闷担忧,她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但一来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二来知道消息的人并不多,很难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现下方家又将自己和桃今打发走,沐阳心中已经隐约猜出,或许方老爷和管家已经发现自己和桃今身份可能不简单。方老爷虽然心善,但人并不傻。他定是害怕自己给他招惹祸端,于是干脆尽快撇清关系。如此想来,走了也好。目前局势并不明朗,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和桃今的身份便会多一分危险,无论是对于自己和桃今而言还是对于知情的人而言,还是小心为上。
当初自己差点被卖进青楼,路上又差点病死,若不是方老爷行善,估计此刻自己的坟头草都要有一人高了。对于方老爷,沐阳心里只有感激,她明白人都是要为自己谋划的,所以,尽管猜到方家为什么要发卖掉自己和桃今,她心里并未有半分不满。事到如今,能好好活着,凭一己之力挣口饭吃的日子让沐阳觉得很踏实,是很实在很幸福的。虽然比不上当初在宫里的金尊玉贵,但现在的每天都是充实且安逸的。
两人得知自己要被卖走后,便到医馆想和沈云辞行,她们已经成了好朋友,突然得知要分开,心里很是不舍。可等两人到了医馆发现沈云并不在,问了管事的才知道,原来昨天半夜薛神医就带着沈云等人走了。
沈云走得太匆忙,都来不及和两人当面道别,只留下了短短数字的短笺:“沐阳,桃今,我随师父去别处行医了,来日再见,珍重。”
“走得竟这么匆忙,一定是遇到了急事。”
“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等她回来了,我们也不在这里了。”桃今说着又哭了。
“我们也留个字条给她吧。”
桃今点点头,沐阳要来了纸笔写下:沈云,我们被卖到别处了。有缘再见。
安稳的日子真让人不舍啊,夜里桃今又悄悄抹眼泪,沐阳见了便轻轻拍了拍她,她心里也有一点难过,刚刚在这里熟络起来,她也舍不得。
“桃今,现在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姐姐,我们还能回去吗?我……我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又被卖了。”
“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那天不该到处打听的,咱俩要小心点,一个不小心或许会招来杀身之祸。那天死了那么多人,后来又来的那批人究竟是谁咱们也不知道。”
“哎……是啊,大家以为我们都死了。”桃今叹了一口气。
“桃今,你喜欢宫里吗?”
“当然,宫里有你,还有娘娘和吴嬷嬷。”
“那现在呢?”
“现在也还是和姐姐在一起”,桃今笑了,“现在也很好。”
“是啊,现在也很好。至少还活,至少不用和亲。”沐阳笑了笑。
“姐姐你是说……”桃今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别想那么多,我们既来之则安之。”
桃今点点头,“对,至少现在不用嫁给老头子。”
“哈哈。”沐阳笑出声,“好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第二日,沐阳和桃今收拾好东西,东西并不多,一人一个小包袱便是全部的家当了。管家吩咐要多给两人十两银子,但被管事的偷偷扣下了。是以两人并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拿到,只有二钱银子的月钱。
“我们想向老爷和管家辞行。”临走前沐阳对着管事说。
管事只当她俩想赖着不走,找管家闹事,又怕管家提起十两银子的事,自然不肯传报。
两人又求了几句,管事的烦躁起来,怕周围的人看见自己连赶人走的差事都办不好,少不得要被大伙而看轻了。于是就和没听见一样,一个劲地催两个人快走。
沐阳和桃今自然也不能赖着等管家,只能往外走。出了门,便看见有三五个人牙子在门口等人。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对着沐阳和桃今说。
“这位大哥,请问我俩是被卖到了哪家?”桃今问。
“管家特意嘱咐了,帮你俩挑个好人家。”
听人牙子这么说,沐阳心里对管家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不知我们要去哪里?”
人牙子挑的是丰台城里的金家,但不愿多啰嗦,“说了你俩也不知道,别打听了,跟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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