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季青的低喝如同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早已准备好的余子夜从床的另一侧跳起!
她手中紧握的并非武器,而是那部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摄像机,她将镜头对准被被子暂时阻碍视线的工作人员,猛地按下了闪光灯!
“咔嚓——!”
随着清脆的电子快门声,炽烈的白色闪光在狭小的客房内如同微型太阳般绽放!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刚刚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在黑暗中直视了如此呛眼的灯光,一时间竟头晕眼花,他低头捂着眼睛,踉跄着向后倒退。
机会!
季青没有丝毫犹豫,在滚下床的瞬间,她已经抓起了自己那个提前装满矿泉水瓶,颇为沉重的帆布背包!
她如同抡动链球般,利用腰腹力量猛地旋转半圈,将背包狠狠砸向工作人员微微低下的后脑!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介于闷响与骨裂之间的声音!工作人员被打得向前猛扑,脑袋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歪斜,但他没有立刻倒下,反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仍挥舞着手中那锈迹斑斑、前端磨得锋利的扳手,扳手带着恶风,胡乱却致命地向四周狂扫!破旧的椅子瞬间被砸成碎片。
工作人员闭着眼睛,凭着记忆朝季青的方向猛扑过去!
“破!”
就在此时,客房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伴随着一声冰冷的低喝,轰然破碎。木屑与玻璃渣如同爆炸般向内飞溅,一道身影裹挟着窗外湿冷的空气与无匹的锋锐,如同陨星般坠入室内!
是常岚!
他根本无需看清屋内具体情况,在破窗的瞬间,他那柄古朴的七星剑已然出鞘,剑尖划破空气,带起一声清越的剑鸣,精准无误地点向工作人员依旧紧握着凶器扳手的右手手腕!
工作人员似乎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想要缩手,但被闪光晃眼、又被重击后脑的他,动作已经迟缓许多。
“嗤啦!”
剑刃划破那人脏污的工作服,却没有斩断手腕,而是精准地挑断了他的肌腱。
工作人员的整个右手瞬间一软!
“当啷!”
锈蚀的扳手终于脱手,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乎在扳手落地的同时,客房的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猛地撞开,门板都几乎飞起!
江大河如同暴怒的雄狮冲入,手中那根从车上带下来金属撬棍带着他所有的力量与愤怒,直接捅向了工作人员的胸口!
这一下十分扎实,足以让普通人受到致命伤害!
“噗嗤!”撬棍尖端没入,却仿佛扎进了一团浸满油脂的破布,阻力异常强大。
吴晴的丈夫王四洲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手里举着一个灭火器,脸上满是惊恐,但依旧强撑着没有退缩。
局势逆转!
季青喘息着,但她依旧死死盯着那个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右臂不自然扭曲,胸口还插着半根撬棍的工作人员。
“你是谁?或者说,你曾经是谁?”她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如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样才能离开?!”
那工作人员缓缓抬起头,他的脸在昏暗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没有看季青,而是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臂和胸口,那里破损的工作服下,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无数纠缠蠕动的、仿佛活物般的黑色线缆与暗红色肉芽,正在微微搏动,试图弥合伤口。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用手指蘸了点胸口渗出的黑色粘液,放到眼前仔细看着,然后,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一开始的压抑,逐渐变得疯狂而肆意。
“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人……我原来不是人了!”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客房中,吴晴悄悄把女儿带到后面,捂住了妞妞的耳朵和眼睛,可那个工作人员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挠着伤口,破损的皮肤被一片片揭下,似乎是要把自己撕扯殆尽。
“干什么呢!先回答问题!”江大河将冰冷的撬棍抽出,用尖端抵住工作人员的喉咙。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工作人员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依旧用着那一字一句,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语调回答:
“我和你们一样,是迷路的人。三个月前,和同事一起,误入这里……”
他开始叙述,语调时而平缓如同梦呓,时而高亢如同演讲,充满了病态的“回味”。
他们一行五人,开着公司的面包车,同样陷入了这片无尽的迷雾公路。
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混乱后,他们发现资源在快速消耗,而周围的“异常”却越来越多。不过同事们没有放弃,他们互相鼓励,苦苦煎熬,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饿啊,渴啊,害怕啊……外面全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们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毫无办法!”
他的脸上突然又露出一种诡异的陶醉,“直到,我听到了‘上天’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仁慈……它给了我一个选择……”
他的眼神变得狂热:“它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放弃‘离开’的念头,彻底归属于这条路,成为它的一部分,成为……‘伥鬼’,引导后来的‘迷途者’,并将他们‘献祭’给这条路……”
“我就能活下去,不再感到饥饿,不再感到干渴,也不再会有……恐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在品尝绝世美味:“第一个是老张,那个总爱指手画脚的家伙,守夜的时候睡着了。我拿起扳手……就那么一下!‘噗嗤’!像砸开一个熟透的西瓜!”
他闭上限,满脸迷醉:“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不渴了!一点都不渴了!”
“然后是第二个,小李。我把他按在方向盘上,咔嚓一声,嘿,脖子就断了。然后,我就也不饿了!”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完全不顾及伤口:“第三个!第四个!每杀掉一个,我就轻松一分!我不累了!我不怕了!所有的恐惧、疲惫、饥渴……都让他们替我承受了!我把他们……献祭了!”
“而我,获得了永恒的资格!我是这里的一部分了!哈哈哈!”
这就是为什么加油站没有任何物资,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早已不需要这些。
他通过“献祭”别人,来维持自身在这种诡异状态下的“存活”!
“所以……你就帮它杀人?”余子夜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摄像机依旧对准着他,记录着这罪恶的自白。
“不然呢。”伥鬼露出一个徒劳的笑容,“不然就会像他们一样,被消耗殆尽……或者像,外面那些幽灵车一样,永远重复死亡。”
“我以为,至少我,现在还‘存在’。”
“原来我早就不是人了,原来我,不是人啊,对啊,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畜牲!畜牲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癫狂而绝望,听得在场的几人都汗毛倒数。
“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想过离开?”季青不受他的情绪影响,向他抛出了关键的问题。
“离开?呵呵,呵呵呵……”伥鬼诡异地笑着,“吃进去的东西,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着什么:“这条路上,不止我一个,‘工作人员’。往迷雾深处走,有一个,更大的‘太仓服务站’。”
“那里,聚集了更多,像我一样‘留下’的人,也有一些,还在挣扎的人。那里更大,规则也更复杂,也许,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太仓服务站?
这个词让季青心中一动,她抓住了一点头绪,一条又一条的信息,似乎在佐证她那大胆的猜测!
就在她还想追问更多关于服务站的细节时,异变陡生!
伥鬼身下的地面,那看似坚实的水泥地,突然变得如同沼泽般泥泞柔软!无数涌动的鲜红色触手猛地从地底伸出,密密麻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小腿、腰部!
几人赶紧远离伥鬼,幸而触手并没有伸向其他人。
“哈哈哈哈哈,我没用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因为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是要被你……!”伥鬼脸上的绝望变为了极端愤怒,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但毫无用处。
那些鲜红的触手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猛地向下拖拽!他的身体如同陷入流沙,迅速被那片肉质吞噬。
他最后发出的,不是惨叫,而是一种仿佛被折断、碾碎、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短短几秒钟后,地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把掉落在地的锈蚀扳手,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臭,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莫名的“清理”方式震撼得说不出话,工作人员被杀掉了!只因为他杀害迷路的人失败,失去了价值?
“他,他被……”王四洲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握不住灭火器。
吴晴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妞妞,母女二人的抽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季青深吸一口气,她看向伙伴们,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这个“迷雾公路”,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诡异。它不仅吞噬迷途之人,更能扭曲灵魂,制造伥鬼,并最终连伥鬼本身也会在失去价值后被“回收”!
“这里不能待了。”江大河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可我们要去哪?那个什么服务站吗?”
季青转向惊魂未定的那家人:“你们也听到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跟我们一起,去那个服务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不,我们等天亮再走吧?”吴晴小心翼翼地开口,“之前我们家闹诡的时候,就是到天亮就没事了,天亮出发会不会安全一点?”
季青苦笑一下,露出手腕上的石英表,自从遭遇保安怪谈后,为了防止电子产品再出问题,她就特意买了这块机械表。
而此时,手表的时针已经走到了“7”,平时这个点,早就该天亮了,可现在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猩红的雾气在黑暗中汹涌。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也许,我们来到了一个阳光根本照不进来的地方。”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江大河抹了把脸,强行提振精神,“车还能开,我们还有燃料。与其在这里等着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找上门,不如主动闯一闯!”
常岚走到窗边,凝视着红雾,简短地说:“雾的腐蚀性似乎在减弱。”
他感知到,之前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物质的“活性”正在缓慢下降,仿佛因那个伥鬼的献祭,进入了短暂的“懈怠”状态。
这是一个恰好的窗口期。
王四洲和吴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无奈,他们别无选择。
众人迅速收拾好东西,回到车上,启动引擎,车灯再次刺破浓郁的红雾。
考虑到江大河需要休息,这次换作常岚开车,他踩下油门,在诡异导航的指引下,将车驶离了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与诡异吞噬的锈蚀加油站。
这一次,导航屏幕上,那条循环的死亡路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屏幕边缘闪烁的一个新的图标——一个简笔画的三层建筑,旁边标注着模糊的字样:太仓服务站 ,前方15km。
余子夜调试着摄像机拍摄车窗外的景物,突然,她发出一声低呼:“你们看!前面……好像有光?”
不是车灯的光,也不是加油站那种昏黄垂死的光,那是一整片,连成一片的、混乱而斑斓的光晕。
它们在红雾的深处摇曳,如同深海之中引诱猎物的怪诞鱼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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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迷雾公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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