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越界

林周锁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一点。

他回来时我还在书房看书,听到门响的声音,我才意识到林周锁回来了。

我把书放下,再去看一眼挂钟,发现时间居然过去了几个小时。

我站起来往外走,打算问问林周锁家里有没有本,我还是很习惯背书时写写画画的。

最重要的是,我想给林周锁画一幅肖像画。

“林周锁。”我喊道。

正在换鞋的人抬头,他的眼珠黑得深邃,在暖白的灯光里又流转着有温度的微光,鞋柜上搁着两个方便袋,应该是他带回来的。林周锁的手指勾着两根鞋带,手轻轻一拽,鞋带散开。

他看清是我,原本抿成线的嘴唇弯起了微小的弧度,眼里也浸润了些许淡泊的笑意。

那微光和笑意并不显眼,可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愣了一下,心跳居然有些加快。

“今天怎么直接回来了?不喜欢小欧家吗?”林周锁换了鞋,拎起东西往里走。

其实六月中旬的夏夜已经很燥热了,林周锁却还穿着外套,额头早已浸出一层薄薄的汗。

“路程时间这么长,不累吗?”

林周锁经过我时,我的话先于思考,愣头愣脑就说了出口。

“累。”林周锁没多想,只当我是好奇,他把东西放在餐桌上,随口说,“怎么可能不累,风雨兼程日夜无阻。”

那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你不是有想学的东西吗,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

你明明……也是很有天赋的。

这些矫情的话在我脑海里翻涌,若是以往,说出来我自己都鄙视自己,可我就是涌出一股冲动,想抓着林周锁的衣领好好问个清楚。

但这太唐突,我不能这么做。

“好了,吃宵夜吧。”林周锁今天八点多就回来了,但他看上去却更累,他把吃的和水摆在桌子上,说,“我去书房了。这些份量不多,但毕竟是晚上,不想吃就不要吃,别勉强。”

他带回来的是一份炒面和一点小菜,我看了一眼,份量确实不多。

林周锁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当他半边身子进了书房时,我一愣,这才记起来我忘记把桌上的课本收起来了。

“等等等等!”我急忙喊,拔腿往书房冲。

我已经很尽力去阻止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我跑进书房时,林周锁正站在桌子前看那本书。

“这是你的政治书。”他都看见了,我只能走过去,趁着这个机会,问一问我想知道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我心里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不去上大学,我听欧珉义说,你学习很好。”

“你明明有目标的。”我快速翻页,然后给他指那行小字。

“真难为你能翻出来这些,都是些陈腔滥调。”林周锁自己也愣了,他拿书翻了翻,面上竟然有几分怀念,“我没学这一课,借了同学的抄上的。我那会已经离开学校了。”

我还固执地想等一个答案,甚至为了逼迫他,往前走了几步,我想说点什么,好逼问出我想要的答案,直到林周锁冷着声音叫我,我才如梦初醒一样止住了脚步。

“扬错。”书房冷白的光照着我们,林周锁看上去格外冰冷无情——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珠蒙了一层水雾,我突然才注意到,他的面容轮廓确实是冷硬的,至少现在,让我觉得陌生又骇人。

他皱着眉,看上去并不开心,似乎我的话冒犯了他。

“你越界了。”

轰的一声,平地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嗫嚅着嘴唇,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我怎么越界了。我一向是冷静自持的,从不会产生过分的想法,人际交往向来干净利落,从不会对什么刨根问底,尤其是隐秘的秘密。

我甚至连抱歉都忘了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林周锁的眼神也可以这样冰凉,看我时像在看什么陌生人。

哪怕是初见,他的眼神也是有温度的,暖和的,我从来不觉得他难以接近。如今我才醒悟,为什么欧珉义会觉得林周锁对我很珍惜。

因为他对我的态度,真的很柔和了。

“林……!”

我想说,林周锁,别这样看我。

可是林周锁疲惫地捏了捏手腕,把外套脱下来了。

我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新擦出来的血痕。

“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林周锁没再说什么尖锐刺人的话,他到底还是对我于心不忍。

“……你早点休息。”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我们要何去何从。

只是说了几句话,事情居然急转直下。

我丧气地回了屋子,懊恼地挠头,宵夜不吃,连澡都不洗了,郁闷地躺在床上,越想越憋闷,干脆一个电话轰炸了楼观岳。

我太难过了,都没注意到我拨打的是视频聊天。

楼观岳接得很快,他应该是刚洗完澡。

“诶,你怎么打电话了,你这是知道成绩要出来了睡不着吗,怎么我们扬大学霸也会担心吗?”楼观岳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翻过手机,床咯吱一声,他应该是盘腿坐在床边了——这是他的习惯。

“你别阴阳怪气。”我有气无力地说。

楼观岳一听我这语气,吓得头发也不擦了,捧起手机嚷嚷道:“你怎么了啊扬错,你这是被捅了一刀吗?怎么脸色看上去这么苍白啊。”

可不是嘛,让人在心上捅了一刀,虽然是我自己作的。

“是啊,楼大官人神机妙算,算出来我是为什么被捅的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楼观岳有些奇怪,不懂我是吃了什么炸药这么能阴阳,他说:“你到底咋了,扬错同志?我怎么知道你被谁捅了——草你不会真的被捅了吧?别不开心啦,欸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我没心情继续开玩笑,嘴里嘟囔几句,丧气地扔远了手机。紧接着,我又怕听不见楼观岳的声音,只好卑微地爬到床头把手机拿回来了。

楼观岳果然在嚷,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说着说着就忘了我刚刚的阴阳怪气。

我怕隔音不好让林周锁听见,特意把声音调小了很多。

但就算这样,楼观岳这小子的大嗓门也是很给力,他嚷嚷地外面的狗都要跟着叫了,我连忙把声音按到最小,让他先别吵吵,我则是翻箱倒柜找耳机。

“奇怪了,我的耳机呢?”

“啊,什么?”我感觉楼观岳都要钻出手机飞到我身边,一边晃我一边嚷。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扬错?”

我放弃找耳机了,往床上挺尸一样躺着,把手机贴近耳朵,终于打算说正事了。

我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楼观岳,我完了。”

楼观岳:???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谜语人。”楼观岳和善地说。

“我惹一个哥哥生气了,怎么办,你不是家里有兄弟,快给我支个招。”我木着脸,嘴跟逃难一样一口气说完,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嚷丧气和后悔。

楼观岳觉得稀奇,他清楚我的性格和家庭背景,纳闷道:“你还有哥哥?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

“啊?”我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说,“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不是啊,不是就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楼观岳也记不太清了,他想了想,说,“多久之前的事了,我要是看见真人,没准还能想起来是不是。”

楼观岳说完,先一步预判了我的预判,急忙补充道:“别问我名字,我压根不认识人家,只是听你爸说那是你一个哥哥。”

我说:“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楼观岳笑了,吊儿郎当地拐弯抹角阴阳我:“可不是嘛,你那会出了个小车祸,我去你家找你你还吊着石膏,是不是啊石膏仙人扬少爷?你爸还难得让你睡懒觉。”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跟林周锁是第一次见,我绝对不可能记错。

林周锁的颜值在普通人里算很高了,但我觉得他身上最吸引我的还是那股气质。

怎么说呢,他像站在悬崖唱歌的人,明明往前一步就是尸骨无存了,他却在高歌,在舞蹈,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和眼前无边的深渊。

“算了,这个先不说,反正你记不清,我也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打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快给我支招,我好像不小心踩他禁区了。”

楼观岳明显对刚刚那个话题意犹未尽,但还是顺着我的话说:“怎么说,严重吗?”

他还不忘提这么一嘴,说:“你要是有照片给我看看,最好是小时候的啊,我怕你哥长大了我认不出来。”

我:……

我选择性耳聋,腹诽说我上哪找林周锁小时候的照片。

在家里乱翻吗?怎么可能。

跟他要吗?我疯了。

还是旁敲侧击别人?或许可行,但二伯我最近都没见到他人影,乐鲤还在上学,问欧珉义的话他可能转头就给林周锁报信了,还会对我的动机揣摩一番,说不定还要套我的话。

这么想来,我最好的选择是打消好奇心,不止是我的,还有楼观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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