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是杀死它。

当路行知收到安德森亲笔签名的见面邀请时，他心惊胆颤，寝食难安。这次，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脑海里浮现莫洛的身影。

莫洛是世界顶尖科技公司磐石的创始人。这家公司拥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虽然莫洛已退休，但这并不影响他依然是地球科技领域的精神领袖。

此刻，悬崖岛上黑云压顶，此起彼伏的炸雷伴着树杈形裂开的霹雳，混着咸腥味的热带风暴咆哮捶打着这座东南亚小岛上的植被和建筑。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墙角的一盏落地灯开着。

莫洛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喝咖啡。他身形瘦削，头发微有花白，鼻弓高耸，眼窝深陷，目光炯炯。

窗外狂风骤雨，屋内安静无声。

莫洛喝完一杯咖啡后，扭头看看坐在另一侧沙发上依旧一脸懊丧的路行知，摇摇头。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可能会马上到这……我不确定。”路行知打破沉默，他需要马上得到莫洛的回答，但莫洛的平静在他看来是令人发指的程度。

“回去吧。你要自己面对这一切。我帮不了你。”莫洛不紧不慢。

路行知面部忽然扭曲，双手抱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垂下头。

“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

“这东西就是个错误。”路行知有种被巨蟒缠身勒紧的濒死感。

“这没有对错，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我们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

“如果安德森拿到灵匙，人类将……”

莫洛打断路行知:“人类被宇宙更强大的文明打败并不丢人，就像一个儿童输给一个成年人。但如果人类是被自己打败，这才是我们的耻辱。祝你好运。”莫洛起身离开了房间。

路行知拖着铅重的腿走出明亮的庄园大堂，注视着眼前的这片黑暗。暴风使他的身体微晃，雨点如弹珠般砸在他脸上。他迈出几步后开始朝山坡上奔跑，眼镜掉了他也没管，踉踉跄跄地，跑到山坡顶部，他停住了。

这里是悬崖岛得名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仿佛在路行知的梦里出现过，雨水冲刷着路行知的身体，霹雳晃闪着他的眼睛，也照亮了他眼前这片深邃无边的大海。

山坡下有几盏忽闪的灯光，伴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嘈杂人声。路行知忽然觉得浑身透彻通体地爽，闭上眼，不带迟疑地，他往前跨了几步，坠了下去。

莫洛的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菲力明制药集团贝加国代表，库木。

“莫洛先生，很抱歉打扰。我是受安德森先生的委托到访。”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问路行知是否拜访过您，你们是否会展开合作？”

“哦不，我想你误会了。路行知的确找过我，但我并没有和他有深入的交流。他已经离开了。”

“他是否有提到什么新鲜的事情？”

“你指什么？我不太明白，但对你说的新鲜事有点好奇。”

“哦，没什么。莫洛先生，打扰了。”库木连忙起身致意，然后离去。

莫洛笑而不语，微颔目送库木走出房间。

第二天，悬崖岛上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低矮的建筑被洗刷如新。白沙、椰树、果冻海和低空自在的飞鸟，悬崖岛恢复一派生机盎然的度假天堂模样。

一切那么清澈、安逸，仿佛昨晚的那场暴风雨没有来过。

路静是位初二年级的学生。表面上看，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路静的爸爸叫路行知，妈妈叫王薇，都是贝加基础理论研究所的工程师。他俩对路静的学习几乎没有要求，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和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路静既不上课外补习班，父母不逼她刷题也不拿她和班级同学作比较，她能有什么心事呢？

有。

当专家们还在讨论AI是否会取代人类，家长为孩子会不会因为AI找不到工作而焦虑时，路静已经觉得AI是个有趣但危险的玩意儿。她确信AI迟早会毁灭人类，因为《墨菲定律》说了，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甭管路静理解得对不对吧，反正她自己信了。

所以，路静的心事，或者说理想吧，就是在未来和AI的对决中打败AI。

可是，每次看到成绩单，路静就有点犯愁。她琢磨着自己的成绩在班级里大概就是个中等偏上水平，偶尔不小心还会变成中等和中下。怎么办？能不能赢？

关于这个问题，爸爸妈妈给的意见差不多：不要急，要一步一个脚印，勤练习，重视错题，多读书，多思考……

所以路静经常钻进爸爸妈妈的书房看书。

“爸爸，什么是叠加态？”

“叠加态是量子的一个特点。通常的计算机比特不是0就是1，但如果是量子计算机，量子比特可以是0和1的叠加态，当这个量子比特被检测时，会以某个概率成为0或1。听得懂吗？”

“不太懂。”

“就是说，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了。但是量子小朋友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是男女叠加态，既男又女，男女同体，只有生出来那一刻才能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取决于概率。你以后会学到，现在还不需要明白。”

“哦。”

路静还喜欢扫书单榜买书，诸如“全球百大经典书籍”。有时和同学聊天，她也会留意班级学霸们看什么书。最近，她听一位学霸说在看《博弈论》，所以她也看起来。

“我的老天爷呀，这太难了吧，纳什均衡什么鬼？学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路静边看边吐槽。

这天晚上，路静实在看不下去这《博弈论》了，她拿起书，梆梆敲开王薇房间的门。

“妈妈，这本《博弈论》初中生能看懂吗？”

“不能。早着呢。”

“可是为什么学霸在看？”

“他说他在看，他说他看懂了吗？”

“额……”

“你明天去问他。还有，你去查查这本书有没有青少版，有的话找来看看。”

“哦。”路静走出房间，又回头问。“咦？这么晚了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还在忙吧。”王薇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爸爸晚上不回来吃饭都没告诉我们。”

路行知不回来吃晚饭也不提前说一声，确实有点反常。王薇听到路静这么说，停下在电脑上的操作。她之前没多想，毕竟路行知这么个大男人，贝加又是个以安全著称的国家。

她拿起手机拨打路行知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能手机没电了。关机。”

“问问爸爸的同事？”

“这么晚了，别打扰人家。爸爸都多大的人了。你快去睡觉。”

“哦。”路静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王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开始担心起来。她又给路行知拨了个电话，还是已关机。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王薇起身换好衣服走出房间，下楼拿上车钥匙出门。

路静听到动静，从床上坐起来大喊：“妈妈！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管好你自己，快睡觉。”

路静窜出被窝，刚冲出房间，已经听到楼下门“砰”地关上了。她只好悻悻往回走，躺回床上。

路静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终于开始有了睡意。迷糊着将要睡着时，路静听到楼下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