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夜幕降临,城中主街早已不见行人,偶有几个打更的中年更夫提着梆子和锣慢慢走过。
街巷偏僻处的某一角落,窸窸窣窣地传来几声微小响动,让院墙内闭目养神的黑犬瞬间睁开了眼。
黑犬名叫小黑,是大理寺专门豢养在寺内的护卫犬,大理寺办案人员经常带着它去搜捕逃犯,或是看门护院。
很不幸的是,黄芩今夜便遇上了它。
此时,黄芩正趴在大理寺最矮的一处墙垛之上,静静地与下方那只黑犬对视。
时间悄然流逝,黄芩一动未动。
下方那只模样凶狠的黑犬亦是分毫不动,只死死盯着院墙上方那一身黑衣、气味陌生的可疑之人。
黄芩现下十分懊恼,本以为她上次来时已把大理寺的布局大致摸透,可未曾料到此处竟还有一只黑犬看护。
黄芩不知是该感叹大理寺之人心细如发,还是该感叹自己棋差一招。
早知就该把小五那小子叫上,他鬼点子最多,定能帮得上忙。又何必为了她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就独自前来呢?
黄芩心中思索半晌,面上倒是无甚表情,她身形未动,甚至连呼吸都未曾慌乱。
全身上下也只露出了一双仿若繁星的晶亮眼眸,可却还是被那敏锐至极的护院黑犬给发现了。
不能再等下去!
黄芩暗暗咬牙,准备快速跳下院墙,赶在那黑犬出声嚎叫之前砍晕它。
说是迟那时快,黄芩下一秒便快如闪电般一跃而下,在落地之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晕了那黑犬。
黑犬只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瞬便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陷入昏迷。
见此,黄芩放松了下来,站在原地抚着胸口平复呼吸。
“呼——”
“真是……虚惊一场啊!”
待休整完毕,黄芩便打量起四周,只见此处甚为偏僻,杂草丛生。
想来是大理寺闲杂之地,平时甚少有人来此,难怪会放一只黑犬在夜间守护。
黄芩边走边想,脑海中暗自思索着初次来大理寺时记下的路线,随后再加之她自己的分析,判断出大理寺内的审讯之地。
不过半刻,黄芩便躲避着巡逻人员,悄悄地走到了一处气氛森严之地。
她微微仰头,借着月光看向上方较为陈旧的匾额。
就是这了。
——审讯堂
黄芩四下看了看,见着没人来此,亦无人看守,便也大方走了进去。
-
一间昏暗的屋子内,薛霁坐在木桌旁翻阅着案牍,方安则站在一旁向他细细禀告。
“大人,这些账本册子皆是这两月暗探从药商行会以及崔、胡、钱三家药商的家中搜集探查而来。”
“虽不涉及隐秘信息,却也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这三家药商曾在两月之前进出了一大笔银钱。”
随后,方安又向薛霁展示木桌上的另一份案牍,皆是建安城内的一些房契及城外的地契。
还包括了一份足有几米长的古董、字画、奇珍,异宝的名单。其中即有旁人送来的,亦有送出去的。
可奇怪的是,这些送出去的财宝古玩却没有记载任何受馈人的信息。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藏有猫腻。
待方安回禀完后,薛霁也将将看完手中案牍。他按了按眉心,淡声问道:“他们招了吗?”
方安听此迟疑片刻,随即恭敬回道:“回大人,还未曾招供。”
薛霁听后冷冷一笑,语气平静道:“倒是挺得住。”
“过去瞧瞧吧。”
审讯堂深处,崔云、胡全、钱咏三人分别被关在三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内。
暗室外间的大堂则守着两个黑衣男子,他们见薛霁前来,立马走向前拱手行礼道:“大人。”
薛霁微微点头,问道:“那三人如何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回道:“一言未发。”
“哦?真是奇了。”薛霁听此,微皱眉头,语含不悦。
旋即,他向两名黑衣男子道:“将他们带去审讯室,逐一审问。”
随后又吩咐身后的方安:“你将方才那些证据摆在他们眼前,看他们作何反应。”
“再派人去告诉那群药徒,若是提供了有利线索,便可从轻处罚。若是冥顽不灵,则重罪处之。”
方安应是告退,两名黑衣男子则带着神情憔悴的崔云三人跟随其后。
“啪叽——”
一声脆响自墙后突然传来,薛霁闻声望去却见后方空无一人,只余烛影晃晃似有轻风吹过。
见此,薛霁眼眸微眯,冷声道:“出来。”
时间悄然流逝,却始终无人回应。
若是有旁人在此,不禁都要怀疑少卿大人是否太过紧张。
可薛霁却是不管,他缓缓走上前,边走边道:“我数三声,你若还是不出来,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三……”
“二……”
“唉!等等!别数了!”
“薛少卿,是我啊!”
听到此人声音的瞬间,薛霁既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见到她从墙角跳了出来,一身黑衣蒙的严严实实不显露半分样貌特征,一瞬间既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
不过,最后又都归于平静,都不知要如何形容他的这些复杂情绪了。
黄芩自进了这审讯堂便一路小心摸索,索性这个时段鲜有人在,得以让她偷溜了进来。
早在薛霁递信给她时,她便猜到了薛霁的打算。他是要封锁消息、连夜审讯,让那三人供词画押,赶在第二天一早便去药商行会将人逮捕。
好打得这群药商措手不及、求救无门。
在她靠近这审讯堂最深处的暗室、听到那番他对方安的吩咐时,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果然如此。
黄芩原本还想看看后续发展,却没想到她竟一时失误,踩到了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子,还让那耳尖的薛霁听见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索性也不躲了,便急忙忙地跳了出来,打断他的数数。
黄芩大步走上前,扯下面巾笑着对薛霁道:“薛少卿,许久未见,你可安好?”
看着对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薛霁只觉额头青筋直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将他气到。
半夜潜入大理寺审讯堂,被他发现后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向他问好,估计只此一人了。
薛霁心中冷笑,面上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黄掌柜未免过于胆大了,私自夜潜大理寺,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黄芩闻言倒是颇为淡定,她先是故作疑问般“哦”了一声,随后又摸了摸下巴故作担忧道:“啧!这下麻烦了。”
她看着薛霁眨眼无辜道:“薛少卿,常言道‘不知者无罪’,我确实不知你们中原的规矩,不知你可否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这一回吧!”
见薛霁不答,黄芩继续盯着他,言笑晏晏。
见此,薛霁眉头紧皱,终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道:“下不为例。”
黄芩听此笑嘻嘻地回了句:“多谢薛大人!大人英明!”
至此,黄芩“私自夜潜大理寺”一事便告一段落了。
可薛霁俨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他盯着身前不远处的黑衣女子,嗓音低沉质问道:“你半夜来此,有何事?”
黄芩自不会此时就告诉薛霁她的真实意图,便随意胡诌了个理由笑吟吟回道:“今日有些兴奋,睡不着觉。我猜你要连夜审问他们,便过来看看啊。”
薛霁微挑了眉,不可置否。心中则暗自思量,这黄芩就如一只狡猾多诈的狐狸,又何必问她。
正要再说些什么,余光却见方安一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薛霁微微皱眉,看向黄芩道:“你先去那边躲着,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黄芩亦是看见了那几人,自然便知薛霁说的是崔云三人。未免徒增麻烦,黄芩便戴上面巾依言去了。
不多时,方安及两名黑衣男子带着崔云三人走了过来,在薛霁跟前止步。
薛霁以眼神示意,两名黑衣男子见此便将那三人关入原先的三间暗室。
隐在角落阴影处的黄芩观察到,一路行来,崔云三人皆是低垂着头颅一语未发,神色间颇为落寞,像是失了心气。
她心中不免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随后,便听方安禀告道:“大人,药徒们提供的线索颇少,于案情助力不大。那三人见了这些物证倒是皆有松动,可始终不愿画押,似是……”
“哼,他们还心存幻想。”薛霁闻言冷冷道。
黄芩亦在心中说了句:“啧~还想着别人来救他们呢?”
此刻,她倒是颇为好奇,薛霁会如何应对?毕竟,离天亮也不远了。
成败,在此一举。
这厢,薛霁沉吟半晌,随后便向方安道:“你且去告诉崔云,说胡全、钱咏二人愿将案情和盘托出,只求能从轻处罚。务必要让他知晓,那二人言语中有意将崔云及崔家定为主谋,胡钱二家只是同伙。”
“另外告知胡全、钱咏二人,本官愿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先招认者,可从轻处罚;冥顽不灵者,罪加一等。”
方安心下暗记,随即领命备上供词赶去暗室。
待方安走远,黄芩便缓缓自阴影中走了出来,她边走边拍手称赞道:“少卿大人真是好计谋,黄芩受教了。”
见黄芩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薛霁心中有些疑虑,似乎她越发爱笑了?
不过,薛霁倒是对她的溢美之词不甚在意,只淡然说道:“不论你来此有何目的,现下速速离去,大理寺不是你该久留之地。”
既见到了人,黄芩也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之人,便顺着他的话道:“那是自然。”
随即又拱手笑道:“黄芩多谢薛大人手下留情,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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