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礼几蚀不说话,池未洲也不说话。
王子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沉默。他看池未洲还是没有要第一个开口的意思,这开启话题的使命依然落在甘礼几蚀身上。
所以他不说话的同时,也在心里想着该说什么。
“这是循环结束了。”
甘礼几蚀总算想到了这句话,并说了出来。
“嗯。”
好冷漠的一个语气词。
但这确实是池未洲的风格。
甘礼几蚀就继续说:“我们现在得先回到游队那里。”
二人循着之前的记忆,一路走到街区。他们走上前往游队的那座桥,面前的接待人还是多涅多见影。
右耳与百万已先二人一步来到这里,正在询问:“见影,法伽说你哥去失地了。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闻言,多涅多见影似是很意外:“他不是在十六教吗?其它的我不知道,我在失地基本看不清。”
确实不能指望一个半盲能在森林里发现什么东西。
右耳叹口气,转头对甘礼几蚀和池未洲说:“我们现在应该得和见影一起去失地看看了。这是我们现在只能做的事。”
毕竟,目前折翎游队里四个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人,一个废得不行,一个废得不行的同时还要担心自己的脑袋,一个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做不到,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甘礼几蚀看向那位按照循环来找多涅多见影的传话人,缓慢地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不是又要到那满是肢虫的森林里……”
于是,几经辗转,一开始的四人一陌瑞诡异组合,再次出现在失地入口的森林中。
右耳试图安慰已经遭受过肢虫迫害的其余几人:“问题不大,肢虫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而且它们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你能松手了吗。”
百万一手紧紧地攥着右耳的衣摆,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怕过,唯一无能为力的就是肢虫……”
四周还是如上次来时一般漆黑,只有多涅多见影手中提着的灯闪着微弱的光。但这依旧没什么用。
“……走好慢。”
看得出来,池未洲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道。
多涅多见影表示赞同:“我们最好还是走快点,这样的速度前进肢虫会越来越多的……”
他们一行人从进入森林起,就以走一步要花许久时间考虑接下来一步要往哪走的速度缓慢移动着,甘礼几蚀看着旁边树木上的几只肢虫忽隐忽现,犹豫许久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他们当做入侵者。
上一次循环的这个时间点,以右耳和百万为首的四人组已经抵达了十六教。再这么磨蹭下去,恐怕要浪费掉这次循环的机会了。
百万认真道:“稳妥点,小心总没错。”
甘礼几蚀默默想,走这么慢稳妥的似乎是肢虫,它们此时正聚在树枝上看戏。
正如百万所说,他这辈子只怕肢虫,一行人不得不体谅一下这位遇上肢虫就变成累赘的半残人士。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百万不那么害怕肢虫呢?
知晓一切的王子告诉你,没有一点办法。
小王子自己都只能惆怅地叹口气。
奈何这拦不住某位一切都不知晓,并且耐心即将耗竭的池师傅。
只见打响反抗第一枪的池师傅忽然蹲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右耳直觉不对:“你要干什么?”
他刚要阻拦池未洲,却见她干脆利落地将石子砸向最近的一棵树上,惊动了上面的肢虫。它们终于确认这一行人就是森林的入侵者,同一时刻,身边的灌木丛中冒出数不清的肢虫。
池未洲万分残忍:“快走。跑最好。”
她的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学会直面现实吧,该追还是得追,该跑还是得跑。
“……”
面对迅速围上来的肢虫,森林内先是静默了一会,随后便传来百万欲哭无泪的大喊:
“你是真拟人啊——!”
……
虽然途中因如履薄冰的百万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在又一次与肢虫亲密互动后,几人终于来到了真正的失地里。
所谓失地,就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深林秘境。甘礼几蚀为池未洲说明,阿维亚是属于森林的时代,未被人探索的森林统称为失地。
虽然知道很多有关失地的事,但这是甘礼几蚀第一次亲身来到失地。
周围除了树木就是充满未知的黑暗,迷雾重重,让人分不清虚实。原本翠绿的叶子裹上夜空的颜色,森林似乎被染成蓝色,如同身处梦中。
右耳一边观察周边,一边为其余几人转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连肢虫都不在……闻行真的来了这里吗?”
他是一行人中唯一看得清路的。
这个结果在当下情景或许是件好事,但过程未必。甘礼几蚀借着林中点点夜光,看向右耳的四只耳朵,他第二次惆怅地叹口气。
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点细碎的声音,不知是树叶被风带起,还是某人从中通过。
曲折的故事,阴森的环境,这样的氛围很难不让人精神紧绷。
得亏甘礼几蚀不是一个分享欲爆棚的小王子,否则他一定会把所有真相都爆料出来。剧透是件可耻的行为,请不要学习。
然而,即便他真的想把所有都说出来——
“我做不到……有关成年礼的守则第一条就是,我改变不了记忆里已经发生过的任何事。”
甘礼几蚀看出了池未洲眼底的求知欲,极为艰难地掐灭她那点心思。
池师傅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无知。她执着道:“我不是记忆里的,偷偷跟我说也不行吗。”
甘礼几蚀不说话了。
他正在想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将这一大堆信息告诉池未洲。
“就比如……”甘礼几蚀一边痛斥自己对池未洲的心软,一边小声说,“这片失地里除了我们这些,就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在我们右后方的树丛里。”
话音刚落,那树丛里仿佛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
池未洲慢慢看了眼那处,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她说:“刚来就这么刺激。”
前方三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因成年礼的限制不能听到。
此时此刻,距离这次循环结束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而突然出现在他们附近的,究竟是多涅多闻行,还是其他什么人?
池未洲问:“那是谁?”
甘礼几蚀停顿了一会,用以整理措辞。
是我。
这样听着很奇怪,毕竟甘礼几蚀就站在这里。
是这里的王子。
这样听着更奇怪,像在炫耀自己的身份。
是……阿维亚的第一位王子。
这个说法乍一听是最准确的,但同时也是最诡异的——池未洲大概只知道甘礼几蚀是第二王子。
甘礼几蚀自己也陷入诡异的沉默。
“啊,出来了——”
随着池未洲这句话,一个黑影自那树丛中走出。
但那不是第一王子,是一只长着兽耳的陌瑞。他向着一行人走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拖来。他的姿势像是被拖着,一步一步,好像极不情愿,最终无可奈何。
因着环境昏暗,直到他经过自己身边,仅有一臂距离时,甘礼几蚀和池未洲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多涅多见影一模一样的脸。
或者以另一个名字称呼他,多涅多闻行。
池未洲注视着多涅多闻行艰难地前进,直直略过坠在一行人最后方的她和甘礼几蚀。她问:“这是干什么?”
甘礼几蚀敛了神色,不愿看到即将发生的那一幕。他低低道:“他去杀人。”
后方动静不算小,但多涅多见影始终无动于衷,似乎是因眼疾而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又或是因为循环前的她就没看到过这个人,使得她现在也不能发现。
多涅多闻行越走越近,连多涅多见影身旁的右耳和百万都察觉到他。
右耳一转头,先是被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一跳,定睛一看说:“陌瑞?……不对,闻行?!”
百万闻声回过身,被多涅多闻行扭曲的行走姿势惊得一顿,随后一边拍多涅多见影的肩膀,一边诧异道:“真是闻行?……你这是……”
多涅多见影恍若未觉,仍然自顾自地向前走。
“你要干什么?见影……见影!回头!”
这一情况属实离奇,多涅多闻行突然现身,以奇怪的姿态慢慢靠近,多涅多见影又好似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在按照循环做着自己的事。
最后,多涅多见影发现这一切,是在一只手贯穿她的胸膛之后。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几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空间再次扭曲,甘礼几蚀与池未洲第三次于刚进入成年礼的地方出现。
“……”
池未洲无话可说,作为局外人,她不好评价这场杀死血亲的戏剧。
记忆中的甘礼几蚀就在现场,亲眼目睹无数回,他要想说什么早就说了。
于是二人心照不宣地向着折翎游队聚集地赶去。这里已经有两个人在替甘礼几蚀和池未洲大感震惊了。
“那是闻行吗?那是闻行吧?!他怎么变成陌瑞了,还杀了见影?!”右耳冒出一连串的问题,他摇着多涅多见影的肩膀,大喊:“前几次你都没发现他是谁吗?!”
多涅多见影还很茫然:“什么是谁?前几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忽然重来了……我死了?”
百万激动的劲过了,尽量保持冷静说:“还有一点,循环的结束是见影的死亡。”
巨大的信息量让右耳怀疑人生,他似乎很难以接受多涅多闻行变成陌瑞这件事。他自顾自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看向多涅多见影,最后用手撑住头:“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啊啊!”
再去一次失地当然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可是目前来看,几人还能做什么呢?
甘礼几蚀作为成年礼的主角无法给予提示,池未洲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从而想给也给不了。二人站在一旁,看着右耳和百万艰难地寻找突破口。
百万:“你也看到了,闻行听不到我们说话,我们也拦不了闻行,就算还去失地又能怎么办?”
右耳:“这不废话,当然不能再去失地了。游队其他人呢?”
“一个都不在!循环开始前就因为你全疯了!”
“乱讲!我不就是死了吗,后来发生什么了?”
“你先别管这个,总之只要知道游队现在除了我们,一个能用的都不在!”
右耳沉思,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报了一遍。百万的回答清一色的“不在”。许久,右耳仍是不死心问:“那盼二天呢……哦对,就在这啊。”
百万:“你有病吧!我拿头砸你了!!”
这位选手,请不要把脑袋当作随手可用的武器。
提到这个名字,右耳忽然顿悟,大梦初醒:“我真想到了!魁师!”
总算是想到了关键,甘礼几蚀再次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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