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院回到凝曦院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院中雨声可闻,廊道之中夜风拂来,少女的素色裙摆轻轻飘动。
贴身丫鬟桂枝和紫苏就站在房门口,焦急张望。
姜今也适才惦记着裴妄怀的伤,回来换衣服时也只是匆匆一过,主仆三人未能说上体己话。
此刻已至夜半,她们不知主院是何情况,生怕姑娘会像之前的雨夜一样,被侯爷扣在主院。
直至看到廊道另一头那道素白色的身影时,才堪堪放下心。
姜今也一走近就看到她俩的表情,扬了扬唇,“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主仆三人一起入了正屋。
内室里银烛数点,绣花屏风上光影跃动。
姑娘家的闺房,总是有股淡淡的清香弥漫,折腾了一晚上,现下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姜今也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桂枝倒了茶水过来,紫苏则是拧了巾帕给她擦手。
两人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姜今也知道她们想说什么,轻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
“姑娘真的不再和卢公子联系吗?”
毕竟前几日姑娘从侯府离开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卢鸿宇写的信件。
桂枝和紫苏在侯府照顾姜今也好几年,自然是知晓前不久姜今也在闹市中偶遇卢鸿宇,到之后心仪于他的全过程。
彼时她们觉得,只要姑娘喜欢且对方是个好郎君,那她们也乐见其成。
因此卢鸿宇与姜今也之间的书信往来,两人没少在中间传递。
却没想到,侯爷知道姑娘与卢鸿宇走得近之后,曾沉着脸好几次将姑娘扣在主院。
主院向来不喜有丫鬟靠近,她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至前日,侯爷被刺伤,姑娘趁乱跑了出去。
她们这才意识到严重性。
姜今也点了点头,想说卢鸿宇这个渣宰前世害死自己,今生她怎么可能还再和他在一起。
可重生一事说出来过于玄乎,她默了默,换了个说法,“卢鸿宇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那些信件已经被我烧掉,往后不会再同他有什么瓜葛。”
“那姑娘不会离开侯府了,是吗?”
姜今也抬眸,看到她们二人期待的眼神,郑重点头,“是,不会离开。”
“太好了!”
桂枝之前急得都快哭了,“奴婢还以为,姑娘真的不要我们了。”
她们跟在姜今也身边多年,早就超乎寻常主仆的情分。
姜今也之前想要离开侯府与卢鸿宇一道,她们心中是不太赞同的,但见姑娘一提到卢鸿宇时眸中闪过的羞怯,她们也不好说太多。
姜今也笑了笑,起身来到床榻边坐下,“以前是我没看清卢鸿宇的真面目,以后不会再被他骗了。”
“放心吧。”
桂枝和紫苏松了口气,见她脱了鞋袜上床,知晓她是乏了。
两人熟练地规整好东西,紫苏走到床边,要将窗户关好。
姜今也已经入了被窝,拉着被子道,“别关太严实了。”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总觉心口有些闷,窗牖留条缝隙透透气也是好的。
紫苏应了声,没将窗户关紧。
内室的烛火一一熄灭,只留床榻边落地烛台的那一盏。
光影摇曳,桂枝和紫苏临关门之前,听到姜今也嘱咐了句,“明日早一些唤我起床。”
“姑娘是要做什么吗?”
视线不甚明亮,姜今也说话不自觉压着声,“想给阿兄**汤馄饨。”
她是个重口腹欲的,裴妄怀为了她,光是侯府的厨子就换了好几次。
姜今也闲着无事喜欢到厨房看厨师厨娘们干活,偌大的府邸不需要她亲自下厨,但她兴致来了也同厨房的婶婶们学过一些。
给裴妄怀做个馄饨不成问题。
桂枝和紫苏相视而笑,知晓姑娘这是想给侯爷赔礼道歉。
两人乐见其成,应了声,“好的,姑娘”,转身轻手轻脚离开。
房门关上,屋里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余廊檐下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在这样的夜里,犹如催眠一般。
再度回到自己温暖干净的床榻上,姜今也别提多舒坦了,将自己埋进被窝里,深深嗅了下熟悉的清香,这才心满意足地钻出个脑袋。
床榻边纱帐轻垂,帐内昏暗,她裹着锦被翻了翻,这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仔细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事情。
前世她偏信卢鸿宇,却没想到他只是想着通过她搭上裴妄怀,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罢了。
知道她为了和他在一起而与裴妄怀闹僵、逃离侯府之后,卢鸿宇便露出了真面目。
将生病发烧的她丢在郊外,任由她自生自灭。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便记起前世濒死时,望见的最后一眼,就是裴妄怀那双怀阴鸷猩红的双眸。
她幽幽叹了口气。
前世自己死得太早,并不知道卢鸿宇最终的下场。
也不知道裴妄怀...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她。
但既然她如今得了机会重活一世,就不会再给卢鸿宇利用自己、利用裴妄怀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些,姜今也心情豁然开朗,困意便也随之而来。
不多时,床帐中就传来少女轻缓的呼吸声。
夜已深,雷雨过后,院落中湿漉泥泞。
子时初刻,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矫健地跃过院落围墙,翻入窗牖之中。
他步伐沉沉,没有半分犹豫地掀开床帐,目光落在锦被之中那张俏丽精致的面容之上。
一片昏暗里,男人眸中的幽沉偏执犹如这潮腻阴湿的夜晚一般,牢牢笼罩住床榻上的少女。
姜今也睡得正熟,小脸微红,指尖攥着被角。
鬓发微乱,明眸紧紧闭着,红唇微张,有浅浅的呼吸声。
视线往下,则是一片惹眼的白。
裴妄怀眸色骤深,双手撑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
低首,嗅到少女清浅却又馥郁的香气。
他抬手将她落在颊边的发丝轻轻拂开,指腹微粝,克制着抚上她的脸颊。
即使只有这一点点的触碰,也能让他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肤是多么的温热娇软。
他呼吸倏地变沉变重,下颌线紧绷,尽力压制着自己想要不顾一切狠压下去的冲动。
可气息微荡间,原本睡得香沉的少女秀眉微蹙,似是被他扰到。
挺秀的鼻子不适地动了动,她翻过身面朝里,继续睡。
裴妄怀直起身,却没有收回手。
宽厚温热的掌心直接覆住她放在被子之外的小手,微微用力。
不断收紧。
幽静昏暗之中,男人低沉偏执的嗓音响起,“说好了,不会离开侯府。”
不会离开我。
“小也乖一些,不能食言。”
骨节分明的长指强硬却又温柔地分开她的手指,紧紧扣住。
“若是违誓...”他顿了顿,似是已经想象出了姜今也被他锁在床榻上,日夜只能对着他的画面。
声音克制不住地兴奋战栗,犹如暗夜里的鬼魅一般,“这双手被链条锁住,应该也会很好看。”
而被他扣住手的姜今也睡得昏沉,此刻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给予他半点回应。
须臾。
裴妄怀松开手,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离去。
男人轻功了得,来去未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闺房的窗牖,都阖得与适才并无二致。
***
主院前厅,书房之中。
“侯爷,按照您的吩咐,尸体都已经处理好了。”
擎风立于桌案一侧,低声向裴妄怀汇报着今夜那些死囚最后的处理。
裴妄怀是刑部侍郎,又是圣上亲赐的永定侯,朝堂之上多人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刑部大牢的死囚犯,想要提出来得费不少功夫,但今夜裴妄怀已然顾不了这么多,勉强保有的理智让他没有随意抓几个人来冒充窃贼。
死囚犯一事,他将尸体处理干净,便也堵了刑部尚书日后有可能找上他的可能性。
还有今夜姜今也短暂租住的那座小院,也被他一并买了下来。
今夜雷雨轰隆,明日一早,那巷道里的其他人家顶多知道小院易主,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那里曾在雨夜中血流成河。
听到擎风的话,裴妄怀微微颔首,起身回了正屋。
廊道下守夜的小厮被他挥退,只留下擎风候着。
不多时,男人从湢室出来,凌厉的眉眼间带着水汽,却未能将他的五官柔和些许。
他仅着一条白色长裤,上身包着的纱布遮掩不住完美健壮的肌理线条。
有水珠沿着垒块分明的腹肌缓缓流淌,裴妄怀浑然未觉,直接来到紫檀木衣柜前,打开柜门。
入目所视,衣柜里的衣裳基本可以分为两个色调,暗红色和玄黑色。
分列整齐,却泾渭分明。
犹如他这皮相之下蕴藏着的两个人格一样。
反差强烈。
他视线在放着玄黑色衣服的那一层扫了一眼,不知想起什么,倏地缓缓勾唇轻笑,冷凝的目光里暗含讥讽。
从暗红色那一层随意抽了件里衣披上,他径直来到桌案前。
研墨,执毫,洋洋洒洒在宣纸上留下一句话。
极尽挑衅。
“她是我带回来的,不是你。”
哇偶~
红衣阿兄挑衅黑衣阿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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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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