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宫人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这次两人的会面是在后宫一僻静处，那宫人见到素瑾之后先服身问好，而后才道：“公子回绝了您的请求。”

素瑾脸上的笑容一滞，而后才问：“为何？”

那宫人垂下头，回复的声音里没带一丝的情绪：“没有为什么，公子只是说，您现下已经是宫里独一份的宠爱了，为了将关贵妃拉下马就冒这样的险，根本是得不偿失。”

素瑾手指微微攥起，又松开。而后她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我知道了。”

她将身后的兜帽重新扣上，几乎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陛下说不定这个时候就要来了，我先回去了。”

宫人再次向素瑾服了服身，而后素瑾便转身离开。

回到锦华殿，楚临风并没有在这儿。寝殿里没有别的宫人，素瑾将斗篷脱下放好，阿玉问她：“怎么样？”

素瑾摇了摇头：“公子并没有答应我。”

她坐在桌边，取了杯子和玉壶，自斟自饮起来：“其实我差不多也有预料，毕竟关贵妃对齐家来说并不是什么非除不可的阻碍，公子不见得会答应我这个请求。”

“不过我这心里面，怎么有点奇怪的空落落呢？”

阿玉又问她：“可是，素瑾，你若是想当母亲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公子’的允许呢？”

素瑾闻言，把玩杯子的手微微一滞，但她随即便道：“我长在齐家，自幼便会定时服用一种药丸，这药有调理身体，美容养颜之效，只是女子若是服用这种药物，停药前是极难有孕的。”

“我若是想要怀孕，必须停止服用这种药，但这锦华宫中有不少公子的眼线，我有没有服药，他们是一定会知道的。”

所以，只有得到了齐知的允许，她才可以停止服用那种药物，进而才有怀孕的可能。

阿玉想了想：“那不可以把那些眼线赶走吗？”

素瑾表情明显的一顿，似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可能性。

半晌，她低声叹了一句：“我早已习惯了听从公子的命令行事了……”

*

这个话题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素瑾第二日起床时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再想这个问题，仍旧照常该如何便如何。

上午往往是楚临风上朝和处理政务的时间，太后虽然健在，但大多时候都深居宫中并不出门，也不需要妃子们去觐见之类的，所以整个早晨都是素瑾自由支配，只是后宫中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所幸楚临风知道素瑾爱舞，在后宫中专门辟了一处地方，用来给她练舞。

才从行宫回来不久，素瑾自觉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练舞了，干脆换了衣裳，准备好好舒展活动一下身体。若是有灵感的话，或许可以新排一支舞，恰巧中秋在即，若是来得及的话，说不得能在那时候跳给楚临风看。

素瑾这样想着，正在舞房中压腿时，外面却突然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昭仪娘娘，陛下请您去长明殿一趟。”

长明殿是楚临风的寝殿，不过为了方便，其前殿也常常被用来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之类，后妃们若想进去，须得提前通报一声——不过盛宠如素瑾，却是有想去就可以进去的特权的。

只是素瑾也懂得男女相处的法则，除了刚入宫的那一段时间还时时都去以外，之后并没有整日与楚临风黏在一处。

眼下都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像今日这般太监主动来传，实在说得上稀奇罕见。

素瑾心下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匆匆换回日常的衣服后，便去了长明殿。

一进殿中，素瑾的眼神便发了紧。

因为长明殿中并不只有楚临风一人，平时与素瑾井水不犯河水的关贵妃也站在其中，当然，最要紧的是那道跪在关贵妃与楚临风跟前，瑟瑟发抖的身影。

——正是昨日才与素瑾接了头的那位宫人。

太监通报素瑾进来的声音响起，关贵妃循声转过身来，见素瑾走进，平日里端庄威严的表情登时变成一种意味不明的冷笑：“素昭仪终于来了？”

素瑾心里头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很快便调整了表情，面上涌起一贯的笑意，服身朝楚临风和关贵妃见礼，而后才语气柔和地道：“臣妾没想到，贵妃姐姐也在陛下这里。”

“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她话虽然没有明说是问谁，但目光却更多投向了站在关贵妃不远处的楚临风。

大概是因为才下朝不久，楚临风那身黑金色的龙袍还未更换，他坐在灯火昏暗之处，脸上神情莫测，让素瑾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相比起来，在另一边的关青烟脸上神情却是外露许多。

她冷笑道：“素昭仪，看看跪在你面前的这个宫人，就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这话时关青烟的眼底都忍不住有阵阵的快意闪过——终于！终于让她抓住了这位素昭仪的尾巴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素瑾从入宫开始就是盛宠，连先前最看她不顺眼的宋云梅也被冠上巫蛊罪名赐死——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关青烟直觉这事和素瑾脱不了关系。

而后素瑾晋升的速度更是骊朝开国来的头一份，虽然关青烟平时端着自己的身份，保持着和素瑾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这并不代表她心中对素瑾就毫无忌惮和争斗之心了。

不出手不过是因为没有能够将素瑾一举扳倒的手段罢了。

久居高位，关青烟在大事上远比宋云梅之流沉得住气。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位容貌颠倒众生，行事风流又滴水不漏的素昭仪，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素瑾望着那宫人，脚下其实已经有一些不稳，但因为楚临风在旁边并没有发话，还是强撑着笑道：“贵妃姐姐这是在说什么，妹妹不太懂你的意思。”

眼下这情况显然是没办法和那宫人沟通的，素瑾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招了多少，为今之计，自然是得咬死了不承认——剩下的，就得看命了。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素瑾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关青烟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关青烟？这位关贵妃平时不声不响，仿佛甘心让位，但实际上却更像是静待猎物出穴的毒蛇，平日里蛰伏，但一旦瞄准目标，不狠狠撕下人一块肉来，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胜券在握，这位怕是也不会那么张扬地出现在这里吧？

而面对素瑾的装傻，关贵妃当即轻蔑一笑：“都到这个份上了，素昭仪也不必装傻了。”

她道：“昨夜我宫中侍女有事出去了一趟，途经荒废的玉安宫，却不曾想看见素昭仪鬼鬼祟祟与这宫人在一处说了些什么，今早听我那侍女说了，觉得有些蹊跷，便在宫中查了一番，谁知……”

说到这里，关贵妃直接转头朝那宫人厉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说罢！”

那宫人趴在地上一副瑟瑟发抖状，虽然没有明显用刑的痕迹，但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磋磨的。听见关青烟厉喝的声音，她又是猛地一抖，断断续续道：“奴、奴婢奉昭仪娘娘的命令，向……公子……传递消息……”

关青烟问：“你口中的公子是谁？”

那宫人嗫嚅着：“是……是齐知大人……”

素瑾的心猛地一沉。

皇宫中人员错综复杂，各种背景、为谁办事的都有，但这事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却也只能作为一条潜规则。毕竟这江山终究是楚家的江山，侍二主这种事直接扯出来，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天子权威。

更要命的是她是宫妃，后妃为士族传递消息，这可比有宫人被收买成眼线要严重得多。

素瑾原先是指望着这宫人能够硬气些，来个死不承认，或者死无对证都好，总有她来操作的余地，但瞧现在这架势，怕是已经被关家拿捏住了。

也不知这关青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速度这么快……又或者她早就盯上了这个宫人？

脑海中各种念头迅速闪过，但素瑾行动上已经迅速跪了下来，她趴在地上，语气急急道：“陛下，臣妾没有！”

“若是臣妾当真往外面传递了消息，那必然用的是我放心信任之人，又怎会被关贵妃如此轻易地逮住，还把一切都吐露出来呢？”

不过片刻的时间，素瑾已然是冷汗涔涔，她抻长了脖子伏在地上，即便是求饶与辩解，那雪白修长的颈子自墨发中露出，竟也带了分妩媚诱惑的味道。

关青烟在旁边看得火大，当即便讽道：“那说不定是这宫人还有更严重的事没招出来呢！”

“——抬起头来。”楚临风的声音却在这时蓦然响起。

还想继续刺素瑾的关青烟声音一滞，而后素瑾和那跪在地上的宫人都是一抖，却见先前还在稍远处的帝王已经走到素瑾面前，语气晦暗难明。

素瑾身体一颤，还未来得及想为什么，便遵循着楚临风的指令，身体微微直起，仰着脸，便只是看一眼，都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楚楚与媚妩。

那甚至并非是她刻意为之，只是多年的训练下来，素瑾几乎已经活在了这个模子里。

楚临风弯下腰，与她对视，眼中的神情却没有素瑾预料中应该有的震惊或者愤怒，反而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来。

他问：“瑾儿，这些事情，你做了吗？”

素瑾张了张嘴：“臣妾的心永远是向着陛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斩钉截铁地说那宫人是污蔑，但此刻对上楚临风的双眼，素瑾却无法直接说出这样的话了。

也许是因为真的心虚？又也许是因为别的。

然而楚临风在听到素瑾这句话后，便直接直起了身，脸侧对着关青烟：“贵妃，她说她没有这么做。”

关青烟听见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倏然厉声道：“陛下！素瑾她——”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完，因为原本站在素瑾身前的帝王已经转过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径直刺入关青烟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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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是妖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