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

蓝舟仿佛沉在暗无边际的河底,却觉岸边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啜泣着念这两句诗。这声音渐渐远去,又有无数声音响在河畔,有他生身母亲临别时的哭诉,有十万大山里教他武功的师父语重心长的叮嘱,也有姑母慈爱的问询……

最后,是一句清脆顽皮的话:

——“你凭什么替我下结论,我偏说不会后悔。”

阿紫……

这句俏皮话在河面层层荡漾开去,又似回响在他心里。原本沉默冰冷的河底逐渐有了温度,岸边亮起一丝橘红色的暖光,像一盏孤独伫立的灯火。一片黑暗中,河水涌动起来,他身不由己地沿着河道顺流而下。可是不管他漂到哪儿,岸边总会燃起一盏灯火,每一盏灯芯里都存着一句话。

“喂,你睡床我睡哪儿啊?”

“姑奶奶暂且留着你这条命,不过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对我惟命是从,永远留在我身边。”

“臭小子,你人长得丑,想得却是挺美。”

“你走罢。何必把命赔在这里。你原不听我的话,我,我不怪你就是。”

“如果你是一棵树,我就要做一只小虫子。不管春夏秋,都和你在一处就是了。”

“那你就睡一觉,等醒来时已是下一个春天。”

……

林林总总,最后汇成三个字:“傻小子”。

河畔数百盏烛火,千篇一律地重复这三个字,似呐喊,似呼唤,有她薄怒的娇嗔,有她喜中带泪的呼喊,有她假装无所谓的洒脱,还有她珍藏的小心翼翼。

心头传来尖锐的刺痛,蓝舟闷哼一声,睁开双眼。

“哟呵,还是个异瞳!”耳边响起惊异的男声,“小子,你命真大。”

蓝舟直起上半身,环视一圈,发现自己位于一间厢房内,正对一架巨大的书案,案上摆满了写得潦潦草草的宣纸,地上也有十三四个拳头大的纸团,另有几本厚厚的书籍交叠在一处,最上面一本封皮上写着两个硕大的字“青囊”。

见他愣愣地注视着那本书,中年人得意一笑,捋捋胡须,道:“看来你小子也有些墨水,认得这名字。老夫行医数十载,将一生心血倾注于此,也不知能否及得上百年前华佗所著的那本?”

中年人生得方额阔脸,高鼻深目,只是胡须半黑半白,寻常人看来十分滑稽,在他身上反倒显得儒雅稳重。

蓝舟知自己恐为他所救,忙拜谢道:“多谢先生相救之恩,蓝舟感激不尽。敢问此处是何地方?先生若有事情,请尽管吩咐,晚辈定舍身相报。”

“别动不动就舍身舍身的,”中年人摆摆手,“老夫救你一命,难道就为招一个使唤的长工不成?”

蓝舟正欲下床,却被他拦住,道:“你膻中穴还扎着针,不宜运动。小子,你快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

“你所修习的内功,是何人教你的?”中年人移开视线,故作淡然地捋了捋长须,却时不时用眼瞟他。

蓝舟道:“实不相瞒,晚辈出生于云南十万大山中,蒙长辈青眼,为我延请名师。家师行踪不定,好游山玩水,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名讳。”

“啧啧!”

中年人一把抄起书案上挂着的狼毫,翻开封皮写着“青囊”的书籍,下笔如飞,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用不着谢我什么。若非你这门内功闭气功夫了得,且曾有人用深厚真气连续你的心脉,就算老夫真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说穿了,老夫不过是见猎心喜,”中年人咂咂嘴,犹有不甘地搁下笔,“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案例,埋进坟堆里的死人竟然还有一丝丝气息!若非那场大雨将你冲至柳宗镇,又离老夫家不甚远,你小子就算能撑得十数天,也得生生憋死。”

“这假死之症当真稀奇!”中年人倒吸一口气,“将你埋葬的人必定仔细检查过你的身体,却发觉你心跳鼻息均无,才会将你下葬。老夫见古书有载,历代均有奇人受致命伤而假死的案例。看症状,皆与你一般的呼吸心跳全无,然而过了两三天,却渐渐恢复过来,当真稀奇……”

蓝舟见他沉迷著书,不得不出言打扰,道:“先生,晚辈尚有要事在身,您若没什么事情需晚辈代劳,晚辈就得告辞了!救命之恩,来日必有再报之时。”

中年人嗤之以鼻,道:“你虽然醒转,但身上的伤根本还未复原。这会儿强撑着坐都是极限了吧?老夫医者仁心,你就在这里住下,横竖养好伤再走。顺便与老夫说说何人打伤的你,你又是如何运转内功闭气的……”

蓝舟见他啰里啰嗦讲出一长串医经,便知医者仁心是假,这位先生想留他探寻难得的病例是真。他顿感好笑,又觉对方言语间洒脱不羁,堪称名士风范,不由心生敬佩。

试着将右手抬起,蓝舟并指成双,自行从胸前膻中穴将三寸长的金针拔出。须知膻中穴是人之气会,又为任脉生气之海,寻常医师下针半寸已是慎之又慎,这位先生倒是足足用了三寸的金针。若非蓝舟事先有准备,倒真要吓一跳。

中年人不知何时闭了口,仔细打量蓝舟。虽然身体剧痛,但这年轻人取针的手指稳健有力,脸上也无甚惊慌,比那些大呼小叫的蠢蛋强出一百八十倍。他心中满意,便笑道:“老夫姓薛,名慕华,有个绰号‘阎王敌’。都是江湖人浑取的,你资质不差,若是师父……”言到此处,戛然而止。

薛慕华脸色凝重,叹道:“算啦。”默默良久,又道:“年轻人,你说有要事在身,若非性命攸关,还是别去的好。”

蓝舟侧过头,见窗外一株梨树,花开满枝,晶莹剔透,在春寒陡峭中我见犹怜。

梨花至今未谢,说明他与阿紫关于春天的约定仍未过去。

蓝舟心头火热,见薛慕华好奇的眼光,低声道:“我,我的妻子还在等我。”他向来清淡自持,这时说来“妻子”二字却忍不住红了耳廓。

阿紫与他毕竟是私定终身。蓝舟越爱惜她,就越想禀明姑母后再与她成亲。这时唤她一声“妻子”,就仿佛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喜悦夹杂忐忑不一而足。

薛慕华一愣神,手中狼毫笔的墨汁就滴到了纸上。他看一眼笔,再看一眼蓝舟,哈哈大笑道:“原来还是个痴情种!”

打滚求收藏嘛~没有评论我就把表哥藏起来啦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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