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和孟遇雪也认识在这样一个下雨天。
那天正好是他二十二岁的生日,姐姐季清雅让他去家里吃饭,一进门,正好听见楼上响起娴熟婉转的钢琴声,弹的是李斯特的《钟》,琴声轻巧流畅,自然不可能是季诗瑜这样五岁的小朋友能弹出来的水平。季铭安静坐在楼下,在听见最后一个音精准结束后欣赏地勾起了唇,扭头问季清雅:“怎么,今天还特意为我请了大师演奏?”
正看着手里杂志的季清雅斜斜横他一眼:“八千块钱一个课时的钢琴老师,来给你演奏也太浪费了,等你五十岁生日我再考虑考虑。况且人家可不是花钱就能请的,要不是我们杂志社以前跟她约过人物专访,你以为我能请来她给满满当老师吗。”
那会季铭正在创业初期,手里在做一个古典乐音游的项目,每天各式各样的曲子听了不少,也去过演奏会,但楼上这位确实是他近段时间听过最接近大师水准的,他喟叹难怪时薪八千,比他这个熬夜写代码的苦命程序员值钱多了。
季清雅往他怀里扔了两个核桃:“活该,自家有公司不待,非要跑去跟人创业做游戏。趁着年轻多补补脑子,我怕你脑容量不够英年早秃。”
季铭闻言只是笑:“放心,我们公司茶水间天天供应芝麻糊,大家发量都很健康。”
玩笑说够了,季清雅又幽幽叹气:“你说说你,长相身高都不错,虽然创业背了一屁股贷款,但家里也能为你兜底,怎么二十二岁了,都谈不到一个对象呢。”
每次一谈这类话题,季铭就会插科打诨转移话题,这次也不例外,他嬉皮笑脸道:“没办法啊,我们学计算机的就是注定单身的命,这样也挺好的,每天光是工作就已经累得脚不沾地了,你再让我抽时间谈恋爱,还不如把我劈成两半。”
季清雅还想再劝,就听他摇头:“谈恋爱这种事又不是在地里找白菜,为了不让自己空着手就随便掰一棵回去。既然遇不到能让我心动的人,那就没必要非得谈一个凑数,对别人不负责,对自己也敷衍。”
“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我?我喜欢……”他认真思考了一番,却发现自己脑内关于理想型是一片空白,于是耸耸肩:“这个太难了,想不出来……”
话没说完,却听见木质楼梯传来脚步声,于是循声望去。
只看了一眼,视线便没舍得移开。
从楼上下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简单素雅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领口斜斜地别了一枚山茶花的胸针,走了几步,用发卡挽好的长发松散了,于是便停住脚步,伸手拆了发夹,随意将脑后的长发用透明鲨鱼夹盘在脑后。
墨黑的发丝被聚拢在莹白的手指间隙,黑白分明的对比让季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老师你等等我。”
听见声音,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语气温柔:“满满,你还有什么事吗。”
季诗瑜依依不舍地追着她下楼的身影:“孟老师,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来,后天来。”被叫做孟老师的女人牵着季诗瑜一起下楼,走到了季诗雅面前和她道别:“今天只是试课,和满满熟悉接触一下,后天我正式过来上第一堂课。”
季铭还在继续盯着她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手很漂亮,指节匀称没有一点薄茧,颜色也像白瓷一样干净,手背虚虚地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就是这样一双手,弹出了刚才的曲子。
“季铭……季铭你要不送送孟老师……”被季清雅用胳膊肘暗暗捅了一下,季铭才终于回过神,收回刚刚落在她手上近乎无礼的目光。
他抬眼去看她,发现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并没有因为他刚刚的直白目光而不悦。
季铭忽然脸热起来。
“呃……孟,孟老师……我送你吧。”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不会,我反正也是来蹭饭的,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早,我时间多得是。”实际上口袋里手机消息震动个不停,项目群里十几个人还等着他回去开讨论会议。
“那就麻烦你了。”孟遇雪笑着说。
从季诗雅家到琴行二十分钟的距离,平时做游戏测试加载界面超过十秒钟他都会嫌烦,如今却觉得这二十分钟好像短暂得转瞬即逝。
但幸好今天的天气很好,出发时的细微小雨在达到目的地以后变成了长流如坠的暴雨,季铭听着雨打在挡风玻璃的声音,心情很好地开口:“……雨好像下大了,你要不要等雨小了一点再下车。”
出门时明明看见玄关柜子里的伞了,只犹豫了不过三秒,便装作视而不见,就这么出了门。
孟遇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瞳孔颜色偏浅,褐色的瞳仁这么盯着他时,季铭的心都悬了起来,手心的肌肉都在颤动,忐忑地怕她看出自己拙劣的小心机。
但孟遇雪却只是浅浅一弯眼,连抱怨都没有,语气轻快地说:“好啊。”
季铭后来时常会想起那个下雨天。
他和孟遇雪坐在车里,挡风玻璃的雨刮器转动了一遍又一遍,季铭目不斜视地盯着雨水被雨刮器刮走又重新模糊玻璃,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声竟然和雨刮器重合了。
“我叫季铭,铭记于心的铭。”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自我介绍。
“孟遇雪。”
季铭没话找话:“你是冬天出生吗?”
“嗯,生日那天刚好下雪,所以叫遇雪。”
“哦……你名字挺好听的。”他干巴巴道。
孟遇雪却忽然笑了:“这个时候我该说谢谢还是应该说你的名字也挺不错的?会不会太没话找话了。”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眼神专注。
季铭忽然就脸热起来,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盯着她衣袖的印花,低声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跟人说话要盯着对方的脸看是一种礼貌。”
季铭慌乱抬眼:“不好意思,我……”
“逗你的。”孟遇雪:“我遇到长得不好看的人,也不喜欢看他们的脸。”
他木讷地回了一句:“哦。”
直到过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她刚刚在夸自己好看。
“你……你有没有……”想问她是否单身的话卡喉咙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问这种话也太轻浮了,万一被她反感讨厌了呢。
于是拐了个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你有没有玩过游戏?”
不知为什么,孟遇雪突然叹了口气。
“没有,我很少玩游戏。”
寻找共同话题,失败。
季铭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胡说什么:“你要是想打游戏,可以叫我,我什么游戏都玩的。”
事后季清雅嘲笑了无数次他这段笨拙糟糕的搭讪,说如果不是靠这张脸,孟遇雪就应该把你踹下车。
可是当时的孟遇雪却一脸欣赏地将视线落到了他搭在方向盘的手上:“难怪你的手这么长。”
她伸手,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放到了他的手边,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手背,季铭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听见她说:“比我的手指还要长一点,这样的手也很适合弹钢琴啊。”
雨还是没有停。
季铭也希望它不要停。
但孟遇雪的手机响了,季铭听见她对那边的人说:“那你等我几分钟,我快到了。”
挂了电话,她对他露出歉意的笑:“看来等不到雨停了,我的朋友在等我吃饭呢。”
“哦……好……”他看了一眼四周,视线落到前面的便利店:“我去买把伞吧。”
“不用,走几步就到了,琴行里有伞。”
“买一把吧,雨很大。”他坚定地开门下车,小跑着到了便利店,等回来时,手上撑了一把蓝色的伞。
“这伞……”孟遇雪盯着伞顶的图案好奇:“看不出来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
“店里其他伞卖光了,就剩这个了。”季铭不自在道。
实际上是他觉得那些纯色的伞都太常见了,于是忍不住选了最特别的那一把,想被她记住。
雨幕之中他和孟遇雪的肩一高一低地紧靠在了一起,季铭故意走得很慢:“你是后天给满满上课吗?”
“嗯。”
“那天我也刚好要去我姐家,我到时候顺路来接你吧。”
孟遇雪眨眨眼:“顺路?”
“……嗯,顺路。”
“好吧。”她轻笑了一下:"感谢你的顺路。"
琴行门前的走廊有着挡雨的屋檐,季铭送她到了门口,和她礼貌道别。
临走前,她叫住他。
“我听满满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太仓促了,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孟遇雪摘下了领口的那朵山茶花胸针,上前几步,靠近了他。
季铭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山茶花胸针被她戴在了他衬衫的衣襟,女款的设计其实和他今天的装束很是格格不入,但季铭还是很珍惜地摸了摸带着她手指余温的胸针,认真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孟遇雪微微侧头,眼尾向下垂,露出了很浅的笑容:“你喜欢就好,生日快乐哦,季铭。”
他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回到车上,雨伞被他收好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季铭忍不住又看了一会那把伞,最后捂住了发烫的脸。
以前他还嘲笑过那些会随便对别人一见钟情的人,认为一见钟情的本质只是肤浅的看脸,直到这一刻,他才亲身感受到。
一见钟情——是电光火石间对她由头至尾的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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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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