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叫萧弃。
同阿挽不同,我出身不大好,在望州的报春山,一个小破村子里。
我爹酗酒,自我记事起,就时常打我和我娘亲,有时是巴掌,更过分时是棍子。所以,我从小便学着怎么应对这些。好在我九岁的时候,我爹喝酒喝死了。
那年,我们村里来了个迷路的使臣,瞧我机灵,又肯吃苦,叫我拜她为师,带我参军去;娘亲说我是个女孩,不一定能混出什么样子,在军中好好活着就行。师父说她也是女人,如今军中唯有她职位最高。娘亲很高兴,我答应了。
当时师父在京都有些事要办,让我暂且住在宫外的小客栈。有一日我实在无聊,溜到宫外一颗桃树下头。那桃树长得巧,爬上去就能看到宫墙里头,我坐在树叉子上,看到房檐底下有个小姑娘在哭。她只静静望着天,没有嚎啕,也没人哄她;我知道,这样安安静静哭泣的人,心里是最难过,最孤独的。我翻过去找她了。
她说她叫谢挽宁,我便叫她阿挽;刚巧那天我带了块桃花酥,分给她一半。奇怪极了,她说她没见过这东西,我不信,宫里什么珍馐美味都吃得,一个桃花酥算什么?但她吃的好香,我有点相信了,并把另外一半也分给她。
我只在那个客栈住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我日日都去找她,每次都带些桃花酥,看着她吃完,陪她放风筝。
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吃饭,我发现她总把茶杯放在左手边,吃土豆丝时,总是先把辣椒挑到一边,夹起来一根绕成圈,才往嘴里送。
我见过她练字作画,她的画笔摆放得十分有序,自长到短依次排好;
我有时会给她讲些故事,她听进去了,就把袖管儿上的线头缠在指尖绕啊绕,然后努努嘴巴问我:“怎么会这样呢?”可爱极了……
住了没多久,我得走了。
我很后悔临走的前一天没有提前告诉她,她后来一定等我很久吧,肯定偷偷难过里吧。
那天,她和我说不想做公主,只想做个普通人。我问为什么,她说普通人可以自由选择今后同谁结成对儿,能够自由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公主便不行。若是被指派去和亲,就没人救得了她了。我夸下海口说:“放心吧阿挽,我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可我有什么能耐救她呢?
后来,我跟着师父去军营里历练了。听大将军们说,北朝有个“金羽令”的说法,只要拿到,便可以向皇帝换一个旨意。我想,只要不是提出什么祸国殃民的要求,求娶公主不过分吧?
可惜我是个女孩,公主也是。
我又想,那我便请旨,求陛下准许放阿挽自由,求他准许我们出宫生活。
我九死一生,从北疆捡了条命回来,赢了战役还得了一支好看的珠钗,绿宝石,听说普天之下仅有一个。我想把她送给阿挽,但我没有权利,只能把它上交朝廷。很幸运,我听说后来谢光把那个珠钗,赐给阿挽了。
阿挽一定很喜欢吧,我见她一路都戴在头上的。
我想起来,阿挽小时候说我的眼光差极了,衣裤什么的随便往身上穿,毫无章法可言;那是自然,我所有的眼光,都用来喜欢阿挽了。
都说遇到喜欢的人会花掉很多运气,可我用了太多运气来和阿挽相遇,以及换来金羽令,导致我没有足够的运气来支持我同她走完后半辈子了。
我用金羽令,换来了个送她和亲的旨意;我要用这个机会,换她最想要的自由。
阿挽同我说她自己很自私,竟然为了一己私欲想要骗我的人,骗我的情,骗我带她走。但其实,自私的从来都是我。
十年前我便喜欢她,想要同她做一辈子好朋友。我那时太小了,不晓得这便是爱,而且我们身份实在悬殊,耶未敢说出口;再次重逢,我终于能同她并肩,终于有机会給十年前那个虚虚晃晃的“爱”一个交代了,我因为想要亲耳听她说一句“我爱你”,使尽千方百计骗她爱上我;可阿挽后来爱上我了,我却说不许。
我是不是自私极了?
那日阿挽给我下药,我心知肚明,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我险些把舌头咬破,挤出来一句“不曾”。好在阿挽单纯,相信我了。我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若我们私奔,天下人便深陷沼泽深渊;阿挽十分善良,说她是谢家人,应当选“深渊”而非“自由”。
我好想好想同她私奔,天涯海角任我们去;可十年前,我说我会救她,后来食言了;这回再次遇到她,我一定得救她,无论如何都要。
我设想过,若是趁机带她逃去别处隐居,往后一生便都得如履薄冰了;况且,若吐蕃那边见不到人,要么会从朝廷里再选一个年龄更小的庶出公主,要么会开战。我想我们的羁绊不应当扯上其他人。只有用我来换阿挽自由,北朝安定。
“阿挽,你说想要一个特别的生辰礼物,我把你最想要的自由送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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