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林子萱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身体向后倚在阳台的吊椅里。

她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外面。天色沉闷，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空气凝滞，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很显然，今天不宜出门。

选在这种天气聚会——陶倩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几乎想立刻回拨电话，告诉对方不去了。当然，也只是想想，如果真这么做，陶倩怕是会发疯的。

她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算了，既然已经应下了，总要遵守承诺，至少，也简单该打扮一下。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凌乱，眼眸无神，连她自己都觉得碍眼。

离开阳台，林子萱径直走进衣帽间。这个房间是姜若生，亲自为她设计布置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饰，都在它们固定的格子里沉默地陈列。曾经，这里是独属于她的王国；如今，姜若生走了，连带着她的一切都被抽离，只留下这完整而空荡的的壳。

不要她，连同这房子，也一并不要了。

林子萱扯了扯嘴角，是该说姜若生慷慨？还是对感情彻底的... ...弃绝？

自从那人离开之后，林子萱没有对房子做任何改动。所有陈设，都固执地停放在原处，分毫不差复刻着过往的每一寸空气。她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做——唯有让熟悉的景象像钝刀般，日复一日地切割早已腐烂的伤口，让痛楚反复刺穿麻木，才能确保心底那团冰冷的、沉重的伤痛、永不结痂，永不消退。

仿佛只有这样，那个离开的人，才以另一种残酷的方式，继续存在着。

想到即将要面对陶倩的关切和喧嚣，一阵疲惫已先于时间涌了上来。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表情，管理语气，才能不让心底那片巨大的废墟，从这看似平静得躯壳里崩塌出来。每一次出门，都像是被迫走进一个姜若生已经缺席的世界——。

而这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凌迟。

林子萱手指在衣架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最终拎出一套素色内衣，又随手扯了条黑色长裤和一件深灰的高领薄毛衣。为谁费心打扮？她早已没了那份心情。能够蔽体，不至于失礼于人，便于足够。

她钻进浴室，拧开花洒，水流急急漫过身体，像抚过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冲淋过后，她倚在冰凉的洗手台，拿起吹风机。热风嗡嗡作响，发丝在烦躁的气流中胡乱飞舞，镜面蒙了一层氤氲的水汽，镜中的人影随之扭曲、晃动，显得极不真实。

她多久没认真端详过这张脸了？

在那些懒得出门，甚至连呼吸都感到疲惫的日子，头发倒是自顾自地疯长。微卷发丝垂落肩头，灯光下偶尔偶尔泛起一丝虚假的光泽。反倒衬得脸愈加灰白，空洞，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心头毫无预兆地一刺，她仓皇地移开视线，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这令人窒息的镜面。

回到卧室，林子萱机械地往脸上扑了层薄粉，又在唇上涂了点几乎透明的唇膏，随之套上那随手抓来的衣服——

仿佛一套早已设定好。却不具意义的流程。

她重新将自己塞进阳台的吊椅角落。摸出手机，指尖麻木地点开游戏图标，屏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她的手指依着惯性点击、滑动，目光却虚浮地荡开，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她在等陶倩。

时间仿佛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只剩下漫长而凝固的等待。

游戏里的角色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不知过了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屏幕突然被一串来电显示撕裂——是陶倩。

突兀的震动让她指尖一颤，游戏画面瞬间消失。她愣神一下，像从某种浑噩中被惊醒，这才迟缓地按下了接听。

“子萱。”

电话接通，陶倩那熟悉的声音立刻撞进耳膜，带着她一贯的不容置疑：

“我大概五分钟到你小区，直接下来吧，我在地库等你。”

林子萱握着手机，喉咙发紧，几乎无意识地轻声问道：

“你... ...不上来坐会吗？”

声音飘忽，透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那或许是对独处空间的最后挽留，又或许，只是对踏入那空旷幽闭地库的本能畏惧。

“不了，不上去了。”陶倩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像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子萱，你下来吧！”

她不是不愿意踏进那扇门，而是那些撞开门后，扑面而来、脓肿的血腥味，以及林子萱苍白地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像一枚生锈的铁钉，死死嵌在她的以及里，让她无法面再对那个空间。

听筒里短暂的沉默，让林子萱明白了这份无声的抗拒。

一股苦涩漫上喉间，她低声应道：“嗯，不勉强你，我这就下去。”

挂断前，她又补了句“先挂了，”语气平稳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悄悄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嗯，好的。”陶倩回应简洁，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

林子萱退出游戏界面，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一张模糊的脸。她起身走回更衣室，利索的取出一件棕色大衣，将身体严实地裹了进去。目光掠过更衣镜时，她的目光没有停留。

她径直走到玄关，换上一双短绑平底靴——她身材高挑，无需高跟鞋衬托。手机，钥匙攥在手心，开门、关门、进电梯，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把所有情绪都锁进那片的沉默里。

地库里的灯光清冷，陶倩的车果然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双闪灯规律地跳动着。林子萱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直径坐了进去，拉过安全带系好。“咔哒”一声轻响后，她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憋向驾驶座上的人，嘴角一扬、带点说不清的促狭。

陶倩静静注视着她系好安全带、坐正身子，整个过程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

林子萱嘴角浮起一丝玩味：“这么盯着我看，就不怕爱上我吗？”

陶倩下颌的线条细微地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轻哼出声：

“嗯... ...”

“你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掺进一丝慵懒的。

“可惜了，我太暗淡失色了。不然... ...说不定咱两能成。要不要... ...亲一下试试看。”

“少贫。”林子萱无奈的皱了皱眉，视线转向窗外。

陶倩立刻笑眼弯弯，打趣道：

“看的出来，你今天是捯饬了，但有点小敷衍。

她语气一转，带着由衷的欣赏：

“不过没关系，我们子萱是天生的璞玉，就算不经雕琢，也是美的浑然天成，要是稍施粉黛，那就直接仙姿卓绝了，能把春天衬得多余，叫镜子都自惭形秽。”

林子萱斜睨了她一眼，调唇角微扬：

“看来你这个经理人当得，也够‘浑然天成’。那可以走了吗？”

陶倩比了一个“OK”是我手势，利落回头。引擎发出轻稳的嗡鸣，车子平稳地滑出了停车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