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的思考,为了以绝后患,陶倩还是鼓起勇气,和姜若生一起,将遭受霸凌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了班主任。
当老师点开那段视频,画面中的一幕幕让她瞳孔震颤,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十几岁中学生能做的事——她从未想过,在这所备受瞩目的重点中学里,竟藏着如此阴暗的一面,施暴的不仅是几名,更令人心惊的是,她们各个成绩都不错、变现突出,深得老师喜欢。而这一切,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班主任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先安抚了两位学生,随即上报学校,启动了内部调查。
一周后,校方公布了处理结果:无名涉事女生均被处以“记大过,留校观察”的处分。正如班主任老师所说,围堵陶倩只是她们霸凌行为中的一例。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事实浮出水面——
近十名学生曾不同程度遭到她们勒索、辱骂甚至殴打。这样的真相让校方深感骇然,也引发了一场深刻反思:
教育不能只盯着分数,品德的根基更应该牢牢巩固。尽管为了避免事件扩散,校方选择内部处理,但对施害者确实做出了严肃处理,希望能以此警示后人。
然而处分公布后,涉事学生的家长却纷纷表示难以接受。在他们看来,“记大过、留校观察”这样的重罚,太过苛刻,将成为孩子人生档案里无法抹去的污点,甚至影响未来升学和前途。他们也不相信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是霸凌者,坚持认为那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甚至有人指责校方“小题大做。”
无奈之下,校方只好披露更多细节,包括受害学生的具体遭遇、霸凌的方式,以及姜若生所拍摄的关键视频。
铁证之下,无从辩驳,校方不接受撤销处罚,家长都可以办理转学,但是档案依然保留“记大过。”他们最终陷入沉默。纵然心里百般不愿意,却再也无力叫嚷。只能低下头,接受了这个沉重的现实。
这场风波过后,学校渐渐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姜若生和陶倩也重新投入到熟悉的学习节奏中。表面上,一切如旧,但那段共同经历的时光,却让两人心底的友谊悄然生长,如一坛尘封的酒,在时间里愈显醇厚动人。
如果说之前姜若生援助,是她们成为朋友的起点;那么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则让陶倩确信——姜若生会是一生的都想要成为的挚友。
那是一次月考结束后,姜若生毫无悬念地再次摘得年纪第一。而陶倩却因转学后的适应问题,成绩出现了大幅下滑。课间时分,她独自依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沉重的失落感将她淹没在自责里。
忽然,一本叠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递到她眼前。
陶倩缓缓侧过头,迎上的姜若生清澈如水的目光,一时愣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我之前整理的错题本和笔记,”
姜若生的声音很平缓,却不带怜悯,也没有炫耀,只是纯粹的关切,“也许对你有帮助。转学不易,慢慢来。”说完,转身离去。
陶倩接过本子,指尖传来纸张微涩的触感,心里却蓦然涌起一股暖意。她望着姜若生渐远的背影,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看似被光芒笼罩的女孩,心底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和孤独。
这份不期而至的善意,成了她们真正走近彼此的钥匙。
从此,在每天放学的公交上,总能看见那两个女孩的身影。她们时而低声谈笑,时而专注地讨论功课,像两株依偎生长的树,在静谧中传递着只有她们才懂得的温度。
也许是因为对姜若生产生的那份好感,陶倩看待整个班级的目光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她开始注意到同学们玩笑中的善意,也品味出老师讲课时的细致与风趣——这些曾经忽略掉的细节,如今一点点变得鲜明起来,她也逐渐融入了这个曾经陌生的集体。
班主任对她的关照明显多了几分。这追随到之前那起的霸凌事件。当时,陶倩表现出超出预期的冷静与理智,没有因一时冲动将事情先告知家长,扩大事态,而是选择信任学校能妥善处理。她的克制与配合,使事件得以平稳解决,也将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这样的处理方式,赢得了老师们由衷的赞许。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陶倩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她不再被动的适应,而是主动融入,更投入的姿态去学习。就像春风中的新苗,她的成绩悄然突破沉寂,正向着阳光稳步生长。
“毛毛,周末来我家吃饭吧!”
陶倩俯身向前,手肘抵在姜若生的课桌边,眼里盛满明晃晃的期待,“我爸妈特意嘱咐,一定要把你请到——不许拒绝,也不准推脱哦。”
笔尖在纸面上微微一顿。姜若生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恍惚,像似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去你家... ...吃饭?
你爸妈?”
她不自觉地偏过头,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怎么会突然叫我去?是... ...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呀?”
陶倩忍不住笑起来,撒娇似的说,“就是想谢谢呀!谢谢这段时间你得照顾。你看我这次考试,进步那么大,一口气上升十几名,他们开心坏了。”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我跟他们说,这都多亏了你——全年级第一的学霸亲自给我补习。他们说什么都要当面谢谢你。”
姜若生没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望着陶倩,眉头轻轻蹙起,像是被什么遥远的思绪轻轻牵住。教室里喧闹的上课铃、同学们的嬉笑声,在这一刻仿佛都静了下去,她迟迟没有说话。
陶倩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疑惑地问:
“怎么了,是不愿意吗?还是... ...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是的,”
姜若生终于开口,声音轻柔的几乎融进了窗边拂过的微风里,“我只是... ...从来没有同学叫去家里做客。有点... ..不敢相信。”
陶倩凝望着她微微低垂的睫毛,在那轻轻颤动的瞬间,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她不是人缘不佳,只是过早就被归入“不同”那一类。这种差距不是刻意为之,却是真实地横亘在那里——
过于出众的容貌,始终名列前茅的成绩,都让她宛若被精心安置在玻璃罩中的明珠。旁人会欣赏,会赞叹,却很少敢上前靠近。
她甚至不必像其他同学那样辗转于各个补习班,仅凭着课堂上的全心投入,就能轻易超越那些在题海中奋力挣扎的同窗。幸好她生性温和,从不吝啬于帮助同学讲解难题,这才避免了被完全孤立。
然而,也仅止于此。
这份友善背后,更像是一种得体的礼貌,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没有人讨厌她,但也没有人真想走近她。
陶倩忽然意识到——在自己转来之前,在那片看似平和,实则梳理的氛围里——姜若生大概已经一个人,独自度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光。
陶倩凝望着姜若生,心头蓦地一酸,喉咙也跟着微微发紧。伸手轻轻捋开姜若生额头垂落的发丝,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毛毛,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我家,我爸妈一定会特别喜欢你,要是你来了,肯定是我们家最受欢迎的贵客。”
姜若生眼角泛起微红,却仍然抿出一个带着苦涩的微笑,轻轻点头:
“好,我一定会去的。”
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些谨慎:“对了,叔叔阿姨平时有什么喜好?我去之前,想准备一点礼物。”
“不用,不用!”
陶倩连忙摆手,带着几分无奈和好笑,“你一个小孩子,带什么礼物呀?要是真带了。我爸妈反而要怪我的。”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忍不住想:这人真是单纯得可爱,哪有这样直接问出口的?想必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还没怎么经历过人情往来。
尽管陶倩一再推辞,姜若生却已然打定主意。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去陶倩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这份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她心里既雀跃又隐隐紧张,只盼着周末早点到来。
一放学回到家,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听了,都有些惊讶——长久以来,他们几乎从没见姜若生被谁邀请过,她总是一个人安静地来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寂。
看到外公外婆的神情,姜若生浅浅一笑,于是便解释道:
“之前我帮她补习过功课,她成绩进步的很明显,为了表示感谢,她父母特意邀请我去做客。”
她想了想,语气变得有些犹豫:“但是我不知道要不要带礼物... ...该带什么礼物合适?外公外婆,你们帮我拿个主意吧!”
外婆略作思索,温和的说道:
“人家长诚意邀请,带份礼物是应该的,也是一份心意。”
她说着,抬眼望向外公,两人相视一笑,像是早已有了默契。她接着温声提议:“要不选一副你外公的画?我再亲手做一份点心让你带上。毛毛,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可以的,外婆!”
姜若生话音雀跃,眼眸里漾开了笑意,“谢谢外公外婆。”
一直静坐于餐桌旁的外公,默默听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踱步走向书房。他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俯身端详那些收存已久的画作,眉眼低垂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周六清早,姜若生便沉浸到这段突如其来的温暖时光里:
帮外婆和面、调馅,十指尖沾满糯米粉的香;陪外公选绫、裁纸,协助装裱画作。她忙的团团转,浑身却洋溢着鲜活的劲儿。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无意忽略掉的孩子,而是被郑重纳入世界一角的“大人”。她第一次触摸到那种属于成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平等、尊重、彼此感念。
这份认知让她心底暖意翻涌,往日那些独自度过的时光,仿佛也渐渐褪去灰涩的底调,变得明亮柔和起来。
外婆立于晨光微熹中,静静的望着她,少女青涩的笑容里,盛放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老人嘴角也不自觉扬起,心里却轻叹道:若真要言谢,或许该他们谢谢陶倩和她的家人——是她为悠悠年少时光里的姜若生,添了缤纷的色彩,也是她,将那些藏于时光缝隙中的孤寂,一寸一寸地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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