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只要大学选的好，就能第二次体验高中生活。

苏格看着班级群里的期中考试通知，整个人像只被戳爆的气球。

大学竟然还要期中考试？成绩还要折合进总成绩？这么严格的吗？

周末，她照常起了个大早，抱着书去学校图书馆。

她的目标比谁都明确，她要拿国家奖学金，要自己给自己交学费。

沈燃起床时已经九点。

唐念清又帮他把早饭热了一次，有些无奈地说道：“苏格都去学校学习了。”

沈燃怔了几秒，几口吃完早饭，洗完碗筷擦干净手往外走。

唐念清问他：“你去哪儿呀？”

少年把黑色棒球帽扣在脑袋上，说出来的话差点惊掉唐念清的下巴。

沈燃：“奶奶，我要去学校学习。”

苏格抱着一摞课本到靠窗位置坐下，眉毛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过。

她扎着丸子头，几绺卷曲碎发落在耳侧，脸颊圆鼓鼓的，像个愁眉苦脸的糯米团。

需要背诵的内容太多，她一时半会记不住，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

头顶落下浅浅的阴影，身侧的椅子被人抽开，鼻尖有清冽的青草香。

苏格仰起脸，愣了。

沈燃在她身边坐好，苏格环顾四周，很好，这个位置很隐秘，别人看不见。

她微微凑近了些，嘴型问他：“你怎么也来啦？”

沈燃手臂搭在课桌，人没睡醒，有些懒，下巴抵在手臂偏着头看她。

少年俊脸清冷，偏偏长了一双无辜下垂的狗狗眼，看人的时候很容易叫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能看见他瞳孔深处那个小小的自己，她被他看得脸热。

沈燃随口说道：“期中考试，来复习。”

苏格瞬间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怎么大学还会有期中考试呢？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沈燃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习题册：“那你最近最好不要沉迷男色无法自拔，少看腹肌多看书。”

“你怎么知道我看你腹肌了？”苏格脱口而出，语气里全是震惊。

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惊恐和懊恼。

沈燃也明显一怔，片刻后才开口：“你说什么？你看我什么了？我没听清。”

他那眼神别提多纯洁多无辜，甚至还作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耳朵微微凑近她嘴边。

“昨天你腹肌的照片出圈了还上热搜了我能看不到吗？”苏格从捂嘴变成低头捂脸，声音含糊不清越来越小，“我就不小心看到了嘛……”

说完，她直接抱着脑袋趴在课桌上，脸颊热得不行，简直想冲出图书馆吹吹凉风。

沈燃那边半天没有声音。

也是啊，哪有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对着自己竹马说：“你那腹肌，我看了，很不错哦。”

苏格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沈燃唇角无可救药地翘起来，眼底尽是清亮的笑意。

“哦，”他轻声开口，“偶尔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视野里，苏格已经慢慢把脸埋进手臂，只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羞得像是要哭了。

那个瞬间，沈燃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两个小粉丝，整天就知道在网上大放厥词。

“他怎么不多撩起来一点呢？”

“就是就是还有什么是我们VIP不能看的吗？！”

这样的话，换作苏格，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

晚上，沈燃嘴里咬着棒棒糖，坐在书桌前。

他打开微博，切换小号，

用户sryyds：“呜呜呜好丢人呀我这张嘴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听我的！”

信息发送时间是上午，算起来那个时候，他和苏格在学校图书馆。

就在这时，手机蹦出消息提示。

用户sryyds：@用户mgxwzyyds，快看这个花絮Dut！

沈燃点开链接，原来还是那期杂志照的完整幕后花絮。

这个腹肌的话题是过不去了吗？

苏格的帖子是在沈燃的超话里发的，所以即使他没有回复她，也有别的ID给她评论。

我为沈燃当编剧：“好绝啊姐妹！！！！”

用户sryyds：“谁说不是呢！如果能多露一点就更好了！我又不是看不起！”

我为沈燃当编剧：“@沈燃，看看群众的呼声吧偶像！！！”

沈燃本燃有些需要呼吸机。

用户mgxwzyyds：“你们女生就那么喜欢腹肌？”

用户sryyds：“不是的，我们女生也不是见了腹肌就喜欢的，那未免也太肤浅了！”

用户mgxwzyyds:“？”

一个小小的问号，承载了满满的求知欲。

只要他也喜欢沈燃，那就是她的朋友，苏格对小男粉很是耐心。

用户sryyds：“拿我自己给你举个例子吧，我喜欢沈燃才会看他腹肌，要是不喜欢……”

用户mgxwzyyds:“？？？”

一个问号变成了三个问号，好呆萌。

苏格聊天聊得眉眼兴奋，笑着认认真真回答他的问题。

用户sryyds：“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人！我会觉得他不矜持！”

我为沈燃当编剧：“姐妹说的太对了！要是我不喜欢的人露腹肌，我还会觉得：咦！辣眼睛！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沈燃本燃被自己的粉丝把心戳了个稀巴烂。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不矜持”三个字上，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他面无表情扔开手机，刚要关灯睡觉，手机提示音又响起。

用户sryyds：“咱平民老百姓肯定不能跟沈燃比！但是你努努力，总归是有希望的！加油！”

用户mgxwzyyds：“好的，知道了，谢谢。”

在爸爸妈妈离婚后，每个月的十五号，苏格都会收到父亲打来的生活费。

这个月她没有收到任何短信提示，她甚至还去附近的ATM机查看了卡里的余额，真的没有任何进账。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生日那天、爸爸接他另一个女儿回家的画面。

爸爸是忘了，还是会像妈妈一样，再也不和她联系。

苏格垂下眼睛，攥着手机的掌心冰冷。

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D市本地，她有些茫然地摁下了接听键。

“苏格，你回来上大学怎么也不和爸爸说？”

“这样，今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来家里吃晚饭好不好？”

“爸爸。”苏格喊了声，嗓音发涩，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咱家在哪，你还记得吧？这些年爸爸没有搬家。”

往沈宅走时，苏格顺路去买了水果，心情有些雀跃。

“阿姨，我想买点车厘子和提子！”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二”，“要两份！”

“没问题。”水果摊阿姨笑盈盈，见她可爱，还多送了两个苹果。

苏格把其中一袋水果洗了，放到客厅果盘。

睡了一整天的沈燃从二楼往下走，柔软的黑发睡得有些乱，中和了身上的冷淡气场，看起来有种反差萌。

苏格没忍住踮起脚尖戳了戳他翘起的头发，手里提着另一袋水果，笑出了小酒窝：“我今天去我爸爸家吃晚饭！我走啦！”

晚饭时，沈燃没什么胃口：“奶奶，苏格的爸爸妈妈在D市吗？”

老人脸上的笑意消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的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他们各自成家，可是苦了小苏格。她跟着爸爸住了一段时间，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她的继母整天和她爸吵架，奶奶看不下去了最后把她接回老家……”

苏格站在一单元201门口，手指被水果勒得有点疼，正好撞上出门倒垃圾的爸爸，苏哲。

“爸。”太久没有发过这个字音，她嗓音发涩。

苏哲一怔，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他笑起来：“哎！来家里还买什么水果？快进来！”

一进门，他就大嗓门喊自己的小女儿：“苏颖，姐姐来了，快过来叫人！”

穿公主裙的小姑娘正坐在沙发，抱着平板看沈燃的视频，像只骄傲的小天鹅，头都没抬。

苏哲面子上过不去，继续大嗓门：“苏颖，我说你呢！”

女孩抬头，她生了一张漂亮明艳的瓜子脸，眼尾上扬：“我就不爱叫，你管我！”

“苏哲，你冲着颖颖吼什么！”

妇人从书房走出来，趾高气昂站在苏颖旁边，苏颖伸手亲昵抱住她的胳膊：“妈妈……”

苏格被苏哲拉到餐桌旁边坐下，桌上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跟印象里的味道无异，她小口小口扒着饭，就听苏哲犹犹豫豫开口。

“爸爸是这样想的，以后你就住家里，附中就在D大对面，以后我接送你妹妹可以连你一起。”

苏格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爸爸，我不要！”苏颖扔了筷子，声音尖锐。

妇人赶紧安抚：“姐姐住在家里还能给你辅导功课，等你明年你考上高中，姐姐就不会……”

察觉苏格的视线，她没有继续说完后面那句话。

苏格自己明白了，是“等你明年考上高中，姐姐就不会再来了”。

苏格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她刚才在心底萌出的关于家、关于亲人的嫩芽，还没来得及破土而出，就被一盆冷水浇死。

她的语气平静，声音却在止不住地发抖：“爸爸，你叫我来家里吃饭，是为了妹妹的成绩对吗？这样，你不光不用给我零花钱，还能省一笔辅导费。”

苏哲急眼，妇人冷笑，妹妹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苏格，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替爸爸分担？”

“你要是不听，以后我是不会再给你打零花钱了！反正你也已经十八岁了！”

“让你住家里，你非住到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子？”

“你跟你奶奶一样不可理喻。”

“爸妈！我不喜欢她！”

耳边闹闹嚷嚷，像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她是那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着他们吵，听着他们闹。

泪水模糊，视线里是爸爸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

一开始，他的围裙还系在身上，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而现在，他告诉她反正你已经十八岁了，以后不会再有抚养费了。

苏格夺门而出。

明月高悬，夜幕降临。

这座城市的昼夜温差变大，晚风竟然开始刺骨。

“沈燃，我回不了家了，”苏格站在公交站牌下，“我坐公交车坐了反方向，但是现在末班车已经没了，我还打不到车……”

她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

沈燃：“好，你不要动，我来接你。”

明明她在刚才乱糟糟的环境里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声音的瞬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不想哭，哭是不坚强的表现，她才不要哭。

如果她哭，就说明爸爸赢了，她才不要他赢。

沈燃接了电话就往外走。

他到的时候，小姑娘坐在公交站牌下的排椅。

苏格小小一团，低着头，正在伸手搓眼睛。

她出门的时候还美滋滋，脸颊笑出漂亮的小酒窝。

这会她的袖口蹭过眼睛，眼泪像是怎么擦都擦不晚。

沈燃在她身前蹲下，苏格看着他，嘴唇在颤抖，却慢慢、慢慢扯出个笑来。

沈燃今天穿得好好看，身上是一件带浅蓝色细条纹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深蓝色卫衣，只露出衬衫的衣领。

他的眉眼温柔而无辜，也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用手背擦掉她掉出来的眼泪。

苏格的泪点不算高，她很少哭，并且从来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

以前她的玩偶、笔记本、彩色铅笔，妹妹喜欢就会直接抢，她不给，妹妹就哭。

明明不是她的错，继母就会走到她旁边骂骂咧咧，爸爸看她一眼，就抱着妹妹去买糖买新衣服。

那个时候的小苏格，对妹妹的行为感到不耻，可内心却小小地羡慕着。

因为知道自己有后盾，因为知道一哭就会有人哄有人疼，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啊。

所以她一直很坚强。

“想哭就不要忍着了。”沈燃的声音很轻，语气无奈，抬手揉了揉她头发。

苏格怕自己变成那种恃宠而骄的讨厌鬼，于是她从看见沈燃的那刻起，就开始憋眼泪。

“你就当看不到我哭好了，”她小声小声打着哭嗝，伸手挡在沈燃眼睛前，“你知道吗，小朋友闹脾气，哭着喊着要抱抱的时候，一定不能问，也不能理。”

“为什么？”沈燃任由她挡着他眼睛。

苏格嘴唇还颤着，说话鼻音很重、带着哭腔：“你一理，她就会蹬鼻子上脸，就算没什么事儿，也要哭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沈燃伸手握住她挡在他眼前的手，他的手指瘦直修长，掌心却温暖干燥。

少年干净清澈的眉宇露出来，大概月光都不敌他此时眼眸温柔。

下一秒，鼻尖落下浅淡的薄荷味道。

那颗受尽了委屈的心脏、在起伏一整天之后，重重坠落温暖的怀抱。

苏格的眼泪掉下来，而后听见他用哄哭鼻子小朋友的语气说：“那就让你蹬鼻子上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