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柒再一次被赶出了书房。

她站在书房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难道楚王是觉得自己技术不好？

京都城东。

从楚王府逃出来的黑衣刺客此时正垂首跪在地上，等待着上方主人的发落。

主人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过了好半晌，才看扫了黑衣刺客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没了？”

黑衣刺客额角冷汗涔涔，顾不得一直流血的臂膀，强自镇定道：“没了。”

桌上的烛火随风一晃，黑衣刺客无声倒地。

“没用的东西。”

楚王府，书房。

“人追到东门外便丢了。”无影跪地与司攸宁回道。

无影跟着黑衣人一路追出城，可刚出城门没多久就被好几人缠住。

司攸宁一挥手叫她起身，看向案桌上的舆图，“何处丢的？”

“这处。”无影指着一片山林，又往东指去，“此处便是安平候的庄子。”

手指轻点了点桌面，司攸宁将视线从庄子上收回，落在城东的街市上。

无影恍然，今夜的黑衣刺客并非安平候的人，也是故意引她出城。

拦截她的地方附近只有安平候的庄子，拦与不拦并无甚差别，拦了反而更是此地无银。

那个刺客手臂上的伤口不小，时间长了就会失血而亡，真正要去的地方必然在城东附近。

城东是京都城最繁华的地段，里面住着不少王公贵族和朝廷大员。

对于刺客会回去哪里，无影是半点没有头绪。

无影愁的眉毛拧到一处，转头却看到司攸宁已经懒洋洋地靠在宽椅上。

看样子她家王爷应该是猜出来了。

翌日。

狄柒精神抖擞地起床，刚踏出院门就听到了两个不幸的消息。

司攸宁又病了。

宫里不仅派了御医，连照顾的宫女都准备好了。

狄柒又成了只洒扫院子的小丫鬟。

又是三日，别说是进书房，狄柒连司攸宁都没有见到。

夜色如墨黑沉，薄雾似纱遮蔽着本就昏暗的苍穹，正是适合做事的好夜色。

聿烁挠着自己的脚踝，揪出一根蜈蚣，看也不看看，直接扔到假山下的草堆里，委委屈屈地叫道：“师姐。”

草丛里一个黑黢黢的小圆球仰着鼻子嗅了嗅，准确地找到了蜈蚣的位置，将它叼了起来。

“再等一会，差不多了。”狄柒看了他一眼，不舍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酥饼递给他。

“谢谢师姐。”聿烁看到烧饼，瞬间又恢复了精神，漾起纯真的笑。

“师姐，王府不做肉包子了吗？”聿烁嘴角沾着饼渣问道。

自从上次吃了王府的包子，聿烁一直念念不忘，每次来找狄柒时都要问上一问。

提起这个狄柒也很忧伤，她原以为司攸宁上次问她肉包子是想吃，没想到正相反，司攸宁不喜欢吃肉包，还特意吩咐了厨房，以后不许再做肉包。

狄柒深深叹气，抽出怀里的巾帕递给聿烁，“等赚了这五百两，师姐给你买。”

“嗯。”聿烁乐呵呵地接过巾帕，擦了擦嘴，鼓着半边腮帮子，“谢谢师姐。”

“上次的给你的飞镖，有查出是哪的了吗？”狄柒看了他一眼，拿回巾帕，帮他掸掉落在衣襟上的碎屑，将反折进去的衣领拉出来抚平。

聿烁咧嘴嘿嘿笑着，撑开手掌比了个五，又反手翻了一下，“郑姨说，要一百两。”

“嘶！”狄柒倒吸一口气，牙疼。

咚！咚咚咚！

已到四更天，是夜最沉之时。

狄柒从假山后出来，一路熟门熟路地翻进了书房。

径直来到书房内间的墙上敲了敲，声音空洞，背后有暗室无疑。

屋内的光线昏暗，狄柒只能半看半摸地找着开启暗室的机关。

呜～呜呜、呜呜。

屋外传来一长两短的鸱鸮鸣叫。

狄柒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翻身一跃，上了最近的房梁。

鸱鸮的叫声是小师弟给她传递的消息，有人朝着书房的方向来了。

在房梁上等了好半天，狄柒都没察觉到有人进到书房。

她扒着房梁向外看去，正想着是不是聿烁谎报军情的时候，忽地瞧见书房的窗外亮起一大片红光。

狄柒心里咯噔一下，这么亮的灯火，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

这么多人，聿烁那个坑货怎么只跟她说有人靠近，没给逃跑的提示！

火光越靠越近，狄柒的心一点点提起来，隐约间她听出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是司攸宁。

但也只有司攸宁。

明明有一群人，却只听到了司攸宁的声音，难道她身后是一群落地无声的高手？

给了一声提示就没了声音，聿烁不会已经被他们抓了吧？

狄柒猛地从房梁上起身，作势就要跳下。

吱呀～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狄柒下跳的动作一滞，反手捞住房梁，又翻身趴了回去。

门口没有狄柒想象的一群高手，只有司攸宁一人。

司攸宁的手里拿着一个大的灯笼，一个跟孔明灯差不多大的灯笼。

狄柒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么大的灯笼，也不怪她在屋里把它看成了火把的火光。

司攸宁拎着灯笼，绕过双凤刺绣屏风，往内室走来。

狄柒身子往梁后躲了躲，目光跟着司攸宁慢慢移动。

或许是又病了三日的缘故，狄柒觉得司攸宁好像又清减了不少，面上有些血色，但不多。

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瞎晃荡什么！

狄柒嫌弃地皱了皱眉。

司攸宁走到案桌后的博古架前，先后转动了架子上的几个物件，架子旁的墙上的砖陷进去了一块，露出一个锁孔。

随后，司攸宁又从自己的贴身香囊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落下，墙面出现一扇半开的石门。

石门后是一间不算大的暗房，房内摆着几个顶天立地的木架子。

看到这一切的狄柒直接将刚才嫌弃司攸宁的话抛进了东海，面上喜笑颜开。

哎呦，王爷您可来的太是时候了！

司攸宁进了暗房却没有关上暗门，狄柒趴在房梁上正好能将暗房内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缓步走到门口的架子，司攸宁从最上方抽出了一幅卷轴。

卷轴在她的手中缓缓展开，泛黄的云丝绢布上画的是一幅美人舞剑图。

绢布上的美人手舞长剑，回首间望向画外，面上的喜色尽显，眉宇间的柔情无限。

狄柒不懂画，却不仅看出了画中人的倾慕，更看出了执笔人的缱绻爱恋。

难道这就是司攸宁的心上人？

暗房的灯笼火光明亮，司攸宁背门而立，她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点点隐没在内室的黑暗里。

狄柒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背影里察觉出了她的寂寥与落寞。

长夜无眠，执画思故人，泪两行，无处话凄凉。

看来这楚王远比画本子里还要痴情许多。

这样的小道消息卖给听风阁的书肆，不知道能不能换上几两银子。

司攸宁站着一动不动，狄柒看得无趣，便不再看她，转头去寻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仔细找了一遍，没在架子上发现有自己想的东西。

呜~呜~

小师弟又发来了信号，在询问她的情况。

司攸宁就在下面站着，狄柒不敢出声回复，只拧着眉去看她，司攸宁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姐姐，你动一动行不行？

这么长时间了，手不酸啊？

司攸宁看画，狄柒看她，这一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狄柒有些撑不住自己的眼皮，司攸宁才慢慢卷起画像放了回去。

司攸宁从暗房出来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点了灯盏，坐在案桌前看起了公文。

狄柒心里一喜。

这不正好给了她偷钥匙的机会？

从怀里掏出药瓶，狄柒屏息捏碎了一颗药丸，朝着司攸宁的方向撒了过去。

不消片刻，司攸宁趴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狄柒摸了一颗花生米灭了油灯，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揉着胸从房梁上坐了一会，狄柒轻手轻脚地跳下来，捏着鼻子摸到窗边开了一条缝。

夜风顺着缝隙吹进书房。

咕咕、咕~咕咕。

狄柒给聿烁回了消息，空气中的药味也已散尽。

浅淡的流云早被吹散，月光如浓墨倾泻，洒了满地。

司攸宁半趴在桌案上，夜风挽起丝丝发梢，露出了半掩在青丝下的面庞。

月华如笔，描摹出一张精致的睡颜，肌肤如雪，秀鼻微挺，睫毛卷翘尾端缀着点点银白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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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