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一神殿再次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打开了大门。
和上次一样,程闲走出王宫时,两边依然是人墙,区别点在于,程闲这次带了一众士兵随行防护。这一疏离防备的举措让支持她的民众有些难受,但是一看到他们敬爱的储妃毫无血色的脸庞,疲惫的神情和羸弱的身姿,他们的埋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储妃殿下,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我们都相信您。”
“储妃殿下,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您直接吩咐,我们永远支持您。”
人群中,支持她的,关心她的话语不绝于耳,但同样,质疑她的也不少。当再一次听到有人问出关于她是否为了情人背叛埃及的话时,一直不予理会,小心走路的程闲终于停下脚步。
她看向这个声音的来源处,空茫的眼神中终于有了焦距,神情有些疲惫,声音平静中透着失望:“从我来到埃及,为了解放奴隶,我让出了工坊十分之七的利益,为了让平民也能过上好日子,我公开配方,甚至扶持平民工坊,为此,我又让出了一半的利益,为了增强埃及军事力量,我从自己的私产中拿出大半的钱财,提升军人的待遇,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我让出去的这些利益,加起来可以让一个王都普通的五口之家生活500年。”
说到这里,她环顾四周,从这些人的眼神中一一看过去,问道:“请问,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付出这么多心血经营的国家?再请问,埃及不是我的祖国,如果不是因为深爱你们的王储殿下,我又为什么会不计个人得失的,全力建造一个更鼎盛的埃及?”
她的声音不大,却好似问到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支持她的人,已经潸然泪下,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那些质疑她的也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生活全赖眼前这位储妃殿下一手推动,满面羞惭。
随着这两点疑问散开,人墙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跪下谢罪。
程闲深深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擂鼓,重重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储妃殿下······”民众泪眼婆娑的看着这个清丽的身影,想祈求她的原谅,却又难以启齿。
“回去吧。事已至此,我不怪你们,我只希望,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一定要坚定的支持王储殿下。因为他才是能够带给你们光明未来的人。”
说完后,程闲再次迈出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神殿方向缓缓走去,每一步,都踏在了对她有愧的民众心上。
这是程闲想了一晚后的决定。按照亚梅尼原定计划,她本应乘坐轿辇,但是被程闲拒绝了。对家敢用舆论战把她逼到这种境地,那就要承担舆论反扑的效果。
她要用这场风波为乌塞尔彻底扫清所有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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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神殿准备得比上次隆重庄严很多,除了赛提陛下之外,王室、贵族、议会大臣们全员到齐。
程闲还是跟着神侍,沐浴焚香后来到正殿,静等祭司的安排。
在身边神侍们准备器具的过程中,她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做着心里催眠,然而验亲流程真正开始后她发现,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取蛇血的人甚至都没有让蛇靠近程闲三步以内,取完后蛇尸立马就被拿下去了。程闲伸出手,一边让祭司取自己的血液,脑子里思绪急转。
图雅王妃搞这一出绝对有所图。如果问题不是出在验亲上,那会是哪?
程闲将今日的所有环节从头到尾细细梳理。
“储妃殿下,已经好了,请您将这个奉与陛下即可。”祭司给她包扎完毕后小声提醒。
程闲回神,轻轻点头以示致谢,然后端起血盏,走向赛提陛下。
心不在焉的看着他端起,看着他喝下,看着他温和儒雅的表情突然崩坏,呈现出痛苦抽搐的模样。
后来发生的一切在程闲眼里好似一出慢动作的哑剧。
她被一拥而上的大臣们挤开,图雅王妃疯了似的冲过来,一边叫嚷着什么一边想打她,但是被她身边的神侍和亚梅尼拦住了。而赛提陛下则被侍卫和巫医紧急转移到了偏殿。
正殿一下子只剩下程闲和亚梅尼以及她的人。
好久之后,她好似才从一个荒诞的噩梦中醒来一样,喃喃自语:“他们疯了吗,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赛提陛下!”
见她终于回神,亚梅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刚才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吓人,仿佛只是一具人偶。
“储妃殿下,您身体怎么样?刚刚王妃没有冲撞到您吧?”亚梅尼看着她的肚子有些担心,偏偏此时巫医都在陛下那里,挪不出人手。
程闲还有些木木呆呆的,等他重复问了三四遍才听清他说什么,摇了摇头:“我没事,去看看赛提陛下。”
两人带着一众侍卫侍女,匆匆赶往偏殿。刚踏入殿中,图雅王妃刀刮似的眼神就射了过来,含恨道:“你居然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敢对陛下下毒!”
“王妃说话谨慎点。”程闲冷冷反驳,“陛下待我和乌塞尔一向很好,我就算真要下毒,那也绝不会是冲着陛下,倒更有可能是冲着您去了。”
这话是明晃晃的撕破脸了。
满殿大臣左看看又看看,还是先保持了沉默。毕竟这两位都不是善茬,一个是一直屹立于帝国权利顶端的女人,一个是出现时间虽短但搅起帝国最大风雨的人······怕了怕了,惹不起。
图雅王妃自然不会因为程闲的三两句话就失去理智,闻言也只是冷笑:“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牙尖嘴利。”
对此程闲回都没回。她看着巫医们脸上不怎么好的脸色,感觉一颗心惴惴的。
“乌塞尔在王都的兵力你能调动吗?”程闲偏头,小声问。
“能,但是现在来不及,我还得先回王储宫拿调令。”亚梅尼回她。
闻言,程闲心直往下坠,同时不断在推敲,图雅王妃他们到底是想干嘛?
现在看着是直接冲着赛提陛下去,并且把罪名嫁祸自己,但是哪怕这样,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定罪,顶多只是囚禁。总不至于,是想在自己被囚期间强行推杜兰特上位吧?可是乌塞尔最多几天就回来了,杜兰特上位也没用。
还不等她分析出结果,巫医们已经结束了医治,并上前公布了结果:“······很遗憾,陛下已经去世了。”
程闲瞳孔瞬间放大,一直下沉的心“咚”的一声,触到谷底。
下一秒,图雅王妃尖利的指控如一柄利器直插过来:“程闲,你害死了法老,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程闲反射性说出苍白的辩驳,她强行拉回纷乱的思绪,努力从陷阱中找到一条生路,“······今天的验亲一切都是临时安排,我一个被通知的人,哪有时间和人手做这些?相反,提出验亲的是王妃你。”
“荒谬,我与陛下夫妻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他。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随着图雅王妃的命令,早就部署好的士兵踏入殿中,将众人围而不攻。
亚梅尼上前,将程闲挡在身后:“王妃,此事存疑,我认为,还是应该先将神殿的神侍和祭司看管起来,一一审问再说。”
“这些人当然要审问,但是这个女人你们也休想包庇。”图雅王妃挥手,眼中的毒液流露无疑,“一起拿下!”
士兵们上前,一一将哭嚎喊冤的神侍们先捉拿了,然后十几人向着程闲包围过来。
程闲没动,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敢乱动。她站在原地,漆黑的双眼淡淡瞟向埃米尔:“父亲,您要眼睁睁看着我含冤入狱,再让陛下死不瞑目吗?”
埃米尔没说话,他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看着侍奉了一生的君王,整个人沉浸在哀恸之中。
这个靠山暂时指望不上,程闲再次和图雅谈判:“现在外面都是民众,如果我坚持不配合,就算你有私兵也未必能讨好。我们各退一步,水落石出之前我带着我的人独居在你指定的宫室,一应用度由亚梅尼负责。”
图雅出乎意料的没有扯皮,爽快答应了。
在程闲的示意下,亚梅尼让开,士兵上前,将程闲的双手缚住,带往王宫。就在即将踏出大殿只是,程闲突然顿足,回首,眼神在杜兰特和谢纳之间来回流转,笑道:“那我在此先恭喜杜兰特殿下还是谢纳殿下?捷足先登?”
“谢纳殿下,如果不是图雅,您和乌塞尔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这么说起来,你们都是受害者。”
被点名的谢纳脸色阴郁,眼神莫测。
图雅冷哼:“现在挑拨离间已经晚了,你还是先保住你自己吧。”
程闲没回嘴,安安分分离开了。众大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有一点唏嘘,还有一点遗憾。
这位王储妃虽然有些时候脾气古怪,手腕过于强硬,但不得不说,在她的运作之下,埃及从上至下都富裕了不少。
留给他们感慨的时间不多,既然王权争夺胜负暂定,那他们就要立马收拾心情,准备侍奉新君了。
殿内几秒沉默后,有一人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小心道:“是不是要为赛提陛下准备丧葬事宜了。”
“要的。”图雅接话,并利落指派道,“一应事宜就由杜兰特负责吧。”说着她看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温声道:“你父王从小就最偏爱你,如今不幸被奸人所害,你不仅要帮他找出真凶,还要好好送他去冥界往生。”
“是,母妃。”杜兰特红着眼出列接受命令。声音沙哑,看着很是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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