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迷族越发频繁地开启黑门，众人心里都隐约有了些预感，只是困惑于另外四个空间裂缝明明还没到汇合的程度，如果这就要正式开战的话，灵界方面还要分割成五个战场。

而对艾云离来说，她对防御迷族守护灵界这件事一直表现得很消极平淡，她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孟微知最近偶然提到，她觉得艾云离越来越比第一次见到时有灵气了，感觉就像木偶慢慢活过来了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艾云离记她这句话记了很久，她只是逐渐感觉，这样才符合自己的性格。

默默思索着这件事，她又一次被玄泽叫走。

最近这段时间师父显得很焦躁，在她面前都做不到时刻保持笑容了，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充满了阴郁和不甘。

玄泽甚至连铺垫都不做了，一见她进门就说道：“放血。”

看着面前的碗和刀，艾云离动了动嘴唇：“这个月，我已经放过四次血了……”

“我知道，我知道……！”玄泽重复了几句，表情逐渐扭曲，声音陡然高亢，“所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用了？！啊？你说啊！”

在艾云离眼里，对方早已不能跟最初的形象重合，她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又是这句话，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玄泽拿起碗就砸在她头上。

“哗啦”一声，玉碗碎了满地，艾云离光洁的额头上溢出鲜血，染红了额发，又缓缓流下来。

玄泽的胸膛不住起伏，过了会儿才平静下来，他看向艾云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对不起，是师父不好，没有控制住情绪，过来让师父看看……”

他的手伸向她的额头，却因为艾云离偏了下头，而没有碰到。

玄泽动作一顿，眯了眯眼：“你躲我？你为什么躲我？”

艾云离依旧偏着头，淡漠地不发一言。

深吸了一口气，玄泽伸手轻轻掰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柔和开口：“师父都已经跟你认错了，你就原谅师父吧，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艾云离眸色浅淡的眼睛里反映不出多少情绪，她答应了一声。

过去这么一会儿，她额头上的伤口就愈合不见，鲜红的血也自动消散。

又说了两句好话，玄泽才让她离开，等人不在视线范围内后，他那张脸上的笑容就如过期一般突兀消失。

玄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云离回到自己的落华殿，抬手摸着额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

她确认自己受到了伤害，并不是无所谓，不应该不在乎，她认为，这是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

又一次三族合剿，而且规模空前宏大，众多修士都肃然前往英华平原。

像是感应到了紧张的战斗氛围一般，天空中乌云密布，隐约还有闷雷作响，为人心间平添几分沉重压迫。

“师妹，这几次都没再发现黑门后的东西吗？”冷风吹得裴荀墨发飞扬，他仔细询问。

艾云离御剑飞在他身边，摇摇头：“没有。”

她当然有意效仿当初的手段，只是再也没能发现门后有所不同。

祁英在一旁插话：“我们也跟迷族接触过不少次，知晓他们同样拥有智慧，看来是有所防备了。”

艾云离若有所思，灵界对迷族的了解，就这么浅薄吗……

等到达英华平原，比他们先到的各族修士早已开战，衍天宗弟子们也立即冲入战场，保卫家园。

原本是像平时那样机械式杀敌的，但艾云离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周围的光线似乎越来越暗了，程度远比平时见到的迷界灰雾浓度更高。

她刚发觉到这一点，下一秒就眼前一黑。

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漆黑，尽管艾云离仍然可以看清物体，但对其他修士来说恐怕就没那么好办了。

感知到有大量迷族围攻自己，艾云离有条不紊地躲避出招，根本不觉得艰难，但她依旧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其他人。

不只是她的师兄师姐们，孟微知、陆淮珩等人这次也都出战了。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迷族的这个招术，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肯定要手忙脚乱。

艾云离突然后跳两步，抬剑劈开迎面的攻击，等看清对象后，她瞳孔微缩。

竟然是同族的修士，但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攻击队友的迷鬼！

艾云离才想起来只有自己不怕侵蚀，可到处都是的浓郁黑雾却会对其他人造成极大危害，这样的战局十分不利，必须立刻解决才行。

她一剑杀掉面前的迷鬼，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早与死亡无异，哪怕是曾经的队友也不该心软。

依靠敏锐的感觉，艾云离朝着黑雾更浓处移动，她能看到战场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此刻顾不得援助他人，因为彻底解决困境才是根本方法。

艾云离势如破竹地向中央前进，众多迷族察觉她的意图，疯狂地扑上来阻止，然而双方实力犹如天堑，谁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纯黑的人形影子，这黑影不同于其他迷族，它身材娇小犹如少女，脚下正踩着一个源源不断冒出黑气的阵法。

白发银眸的艾云离与黑暗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冷酷的眼神牢牢锁定住这个幕后黑手。

娇小黑影似乎大吃一惊，见黑雾对艾云离不起作用，它立刻惊惶地想要逃跑。

艾云离身法敏捷地出现在它逃跑的路线上，毫不留情地横向一斩，发出的剑弧所向披靡。

那娇小黑影完全无力抵挡，瞬间被斩成两半，尖叫着消散在空中。

随着这声熟悉的尖叫响起，视野中的黑雾霎时间消散，所有迷族也像当初那样，惊恐万分地如融化般彻底消失。

然而战斗还没结束，幸存者遍体发寒地清楚看到，将近一半的队友都化为了迷鬼，狂躁地进行无差别攻击，人们实在难以接受要对昨天还一起玩笑打闹的同伴刀剑相向。

艾云离环视战场，看到了安好的陆淮珩、孟微知、祁英……然后她看着不远处，愣在了原地。

“裴荀？！”方之凯不敢置信地呼唤。

原本面如冠玉的脸庞逐渐爬上狰狞的黑纹，裴荀浑身发抖，眼睛逐渐变成红色，他沙哑克制地吼：“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不，不……”崔园园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怎么也无法出手。

当啷！

裴荀想要自杀，剑却排斥地掉落在地上，他痛苦地抱住脑袋，抑制发狂的冲动：“快啊！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动手啊！！”

他艰难抬头，在模糊的视线中，一抹白影尤其明显，他颤抖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师妹……你来……求你、杀了我……”

艾云离挪动脚步走到他面前，僵硬地握着剑柄，迟迟没有动作。

裴荀抓住她的手，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引导着那柄剑“噗嗤”一声插入自己心间，滚烫的鲜血立刻如泉涌般冒出，染得到处都是。

他已经无力抵御侵蚀，彻底鬼化，然而他的表情却多出几分释然：“对不起，让师妹来做这种事……不要难过……”

就像其他迷鬼一样，裴荀的身体瞬间破碎成飞灰，什么也没剩下，插进他胸口的寒元剑便无所依靠地掉在地上。

“……”艾云离低下头，怔然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呜呜……”其他衍天宗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战场各处，那怕是旁人看了，都不禁感到心酸。

“师妹……”祁英红着眼眶走过去，担心道，“你、你还好吗？”

他们都知道，艾师妹在宗门里最亲近的人就是裴荀，如今却亲手……

艾云离眨了下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迹象，一如既往的寡淡。

她沉默着摇头，接着捡起寒元剑，如一阵疾风般行动起来，将剩下迟迟未杀的其他迷鬼全部斩首。

那些不忍狠心下手的迷鬼亲友们都惊诧且愤怒，但那愤怒是来源于无能为力的悲伤，他们清楚艾云离做得没错。

“小艾你没事吧……”陆淮珩看到了她手刃亲人的场面，不由得很同情担忧。

艾云离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而孟微知跟很多人一样在哭，这跟看小说时是不一样的，就算再怎么用文字描述战况惨烈，也不如此刻亲身经历来得悲痛，她也有同门师兄妹牺牲，活生生的人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显得生命是那样脆弱。

不一样了，现在跟小说原本的剧情发展完全不一样了，不该这么快开战才对，应该在十年后才会这么大阵容才对……

而且面对这种情况，小说里也没有详细交代怎么解决，因为那就只是一本在残酷战争背景下还专注情爱虐身虐心最后只是一笔带过冲突的狗血垃圾小说！

孟微知感到无比迷茫，穿书又如何，她如此渺小平凡，又能做些什么？

天上的乌云越发厚重了，幸存的修士们陆续各自返回，这次的惨胜让他们颓然且疲惫。

衍天宗弟子也一起御空回宗，虽然半路下起了雨，但修士们也可以用灵力阻隔，不会湿身。

大家都抓紧回去，只有艾云离越飞越慢，逐渐落后，最终踩着剑站在雨中，完全不使用灵力地任由风吹雨淋。

衣服很快被彻底淋湿，那弯曲的雪白长发也糊在了脸上，遮住了眉眼，雨水顺着脸颊蜿蜒流下，既像断线珠子般的泪水，又像是凝固不变的面具裂开了缝隙。

“师妹！”

艾云离手指微动，机械地转头看去。

崔园园踏着法宝回来找她，看到她在空中淋雨，赶紧过去用灵力遮在头顶。

她拂开艾云离额前湿透的头发，看到了一双古井无波却显得暗淡的眼睛。

崔园园心中再度涌上悲伤，她用手帕给艾云离擦干脸颊，接着不顾湿透的衣服抱住她，轻轻开口：“……师妹，我们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