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天宗的山门共有九十九阶，作为门面每天都会有人清扫，但实际上很少会有人走这里，毕竟御空要更加方便。

此刻它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往常的薄雾变得浓郁起来，站在山脚下根本望不到台阶的尽头，仿佛永远都走不完一般，显得陡峭而高耸，令人望而生畏。

一群天真的孩子站在山门前，对浓雾后的修仙宗门充满了憧憬与幻想，他们还非常年幼，或许并不懂得踏入修仙一途意味着什么，但依旧凭借着特有的青春活力勇往直前。

**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聚在一起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会儿畅想未来，一会儿说起周边景色。

只有一个女孩怯怯地站在一边，她衣服破旧，脸上也灰扑扑的，由于经常挨饿营养不良，九岁的她远比同龄人瘦小，显得弱不禁风。

从小流浪经历过太多苦难，让许清秋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她敏感地知道自己与其他孩子之间的种种差距，所以自卑内向地不敢融入圈子，只能默默旁听。

“我一定会成为内门弟子的！”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孩站在人群最中央，小脸上满是自信与张扬。

许清秋有点羡慕他的模样，要是自己也能有自信有勇气一点就好了。

一股飘渺的灵气扑面而来，她赶紧看向山门，虽然还没有正式入道修炼，但也依旧感觉到心神舒畅，浑身放松。

只见一个纯白的身影在云雾间现身，简直像九天神女般圣洁耀眼，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

孩子们傻傻地抬头仰望，他们知道这是衍天宗宗主，特别特别厉害的人，为了纪念她在迷族战役中所做的贡献，人们还自发为她在英华平原铸造了雕像呢！

那是个腰佩长笛，手持玉简的立像，乍一看像个知识渊博的学者，不过再看到她另一只手提着的利剑，与那冷肃的面容后，又能感觉到一种不容冒犯的杀伐气息。

美丽而强大，完全符合人们对仙人的想象。

艾云离的视线都没怎么放在他们身上，只是淡淡出声：“登顶者为我徒，仅限一人。”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再次隐没在了云雾中。

跟她一起出现的峰主长老们也是补充了两句规则就离开，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实在不必太在意这些普通孩童。

崔园园笑着鼓励了一句：“加油哦，今年的弟子名额不少呢。”

唉，毕竟在迷族战役中失去了很多。

“谢谢仙子姐姐！”有眼力见的孩子立刻回应。

只有许清秋回忆着刚才的白色身影，眼里满是仰慕，她抿起嘴角，坚定地握紧小拳头。

艾云离一行人回到了东岳殿中，在大殿中央放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显示着登阶情况。

这台阶肯定不是平时的普通台阶，它现在覆盖了一层灵压，越向上压力越大，一方面可以分出不同的资质等级，另一方面还可以考验心性，实属一举两得。

刚开始孩子们自然都是轻轻松松地快步登阶，但从二三十阶起，就各自拉开了差距，逐渐显露出每个人的天生品质。

长老们随意闲聊着：“我看这届孩子的资质都不错。”

看着某个领头的小不点，常问禹晃晃折扇：“应兄，你看这个孩子……”

应凌景的目光放在水镜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今年无意收徒。”

常问禹动作一顿，无声叹息，大徒弟裴荀的死对他打击还是很大啊，怕是一两年都无法释怀。

祝芷溪柔和地看向上位：“宗主可有合眼缘的孩子？”

有时候收徒就是看个缘分而已。

“感觉都差不多。”艾云离一点都没有看水镜的兴趣，她上一秒甚至还在溜号，在脑中演算着某样发明的公式。

柳俞笑起来：“虽说以宗主的能力，眼光高也正常，但万一没人能登顶怎么办？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艾云离看向他，发自内心不解：“这台阶，很难走么。”

“呃……”这种事要实践才能出真知，柳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各人有各人的感受，有人难，就有人觉得简单。”

艾云离若有所思，接着回答他的问题，“看情况。”

现在将所有人甩在身后，遥遥领先的是一个小男孩，他穿得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而且似乎已经开始修炼，达到了炼气三层的阶级。

虽说是领先，但他也跟其他人一样逐渐觉得吃力，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没吃过苦，全凭着自身的骄傲和倔强咬牙坚持。

已经走完一大半了……不管是哪方面，他都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许清秋还在将近五十阶的地方艰难前进，有很多人都超过了她，她也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呼吸间有种铁锈味，腿沉重得抬不起来，巨大的压力压弯了她的脊背，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好重，好累……种种负面感受让许清秋特别想哭，负责接引的师兄说坚持不下去可以捏碎玉牌放弃，被直接带到上面，可是放弃的话，就没机会拜宗主为师了。

而许清秋就是为了圣女宗主才来衍天宗的，三年前，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从迷族手中救了她，她真的好想做她的徒弟。

小公子的确一直保持着领先位置，并且第一个登顶，他再也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累得小脸通红。

负责在顶上招待的人是方磊，他有点好笑地看着这个第一时间整理发型的小朋友：“恭喜，你叫什么名字？”

“付……付子阳。”他还有点缓不过来。

方磊点点头：“歇歇吧，一会儿要带你们去广场测灵根……不过我看你已经入道修炼了啊。”

也因此他要比其他人上来得轻松些。

年纪小难免争强好胜，付子阳骄傲自豪道：“我可是火属性单灵根！”

他本想矜持一点，却实在忍不住眼睛放光地问：“我是不是就是宗主徒弟了？”

他要做就一定要做最好的！

宗主……方磊有点恍惚，前两年还是师妹，如今她已经是一宗之主，所以他也就有自知之明地不再奢求了。

他回过神，笑了笑：“嗯……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你第一个登顶，资质又如此出众。”

听闻此言，付子阳就故作沉稳，其实十分期待地等着其他人上来。

从他之后，再没有能登顶的人，最好的孩子也在还差二十多阶的位置选择了放弃，被直接带到了上面。

台阶尽头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方磊心里记着发放的玉牌数量，道：“还差一个。”

“是啊，”另一个男弟子道，“有个小姑娘还在继续呢。”

修仙之人合该增强毅力，方磊点点头：“挺好的。”

这些孩子可能并不是没有潜力登顶，而是他们自己提前选择了放弃，不过毕竟还是孩子，吃不了苦也情有可原。

等了许久，众人才终于看到了许清秋，她艰难地手脚并用爬上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都糊在脸上，姿态十分狼狈，不过就算如此，她也确确实实靠自己登顶了。

她一登顶就趴在地上急促地喘着粗气，但并没有人嘲笑她此刻的模样，那些孩子都诧异地看着她，原本看不起她衣衫破烂的付子阳也很吃惊。

他们是第一次从同龄人身上感受到佩服的情绪，并且被她身上那股坚韧所震撼，为自己明明比她强，最终却不如她而感到些许羞愧与后悔。

方磊为她释放了一个水泽术恢复体力，欣赏道：“辛苦了，现在随我去测试灵根吧。”

有这份难得的品质在，想必就算宗主师妹没有收她，看到这一幕的长老峰主们也不会不要她吧。

许清秋觉得自己的手脚又有了力气，她眨了眨那双黑亮的眼睛，觉得十分神奇，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磊拿出法宝带孩子们前往日晷广场，踏上巨大化的法宝飞在空中，孩子们全都新鲜又兴奋，惊叹个不停。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后，广场中央早已摆放好了测试灵根的水晶，而一边的高台上也正坐着观望测试情况的峰主长老们，等测试结束好按意愿收徒。

坐在最中间的艾宗主最为显眼，她气质高洁出尘，淡漠地望着广场中央，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偏爱，一视同仁。

广场周围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弟子，用一副感慨的口气说着“想我当年”之类的话。

许清秋有些紧张地默默等待，在叫到自己的号码时，就赶紧过去把小手放在测试水晶上。

她期盼地看着发光的水晶，听到旁边的师兄说她是水木双灵根，然后就叫了下一个人。

许清秋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水木双灵根是好是坏，不过在听到一声火属性单灵根与伴随着响起的惊呼声后，她起码明白了单灵根才是最好的。

付子阳得意地享受众人崇拜羡慕的目光，他抬头去看宗主的反应，结果只看到了一双毫无波动的银眸，顿时让他嘚瑟不起来了，还觉得有点小害怕。

在所有人都测试完后，他们就整齐站在一起，等待最后的分配，有能力的会成为内门弟子，资格不够的只能纳入外门。

峰主长老们都看向艾云离，因为她是宗主，理应让她先做决定。

不过艾云离面无表情，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看中了哪个孩子。

四长老欣赏地建议：“这个火灵根的孩子真是个好苗子，资质上佳啊。”

不管最后会成为谁的徒弟，那都是属于衍天宗的人才，他们自然高兴。

“确实不错，”连向来话少的三长老都承认道，“小小年纪炼气三层，未来可期。”

“嗯……”艾云离随口答应一声。

他们的讨论并没有避着人，付子阳听到对自己的夸赞，高兴得不行，觉得宗主之徒的位置十拿九稳。

而许清秋捏着衣角，忽然有些难堪，她低头看到自己因为爬台阶与出汗而变得更破烂的衣服，还有粗糙又脏兮兮的手心，觉得自己与风景优美的衍天宗格格不入，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么宽阔又明亮的地方。

可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拼了命用最难看的样子爬上台阶，是为了什么呢？此刻不争取一下，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艾云离淡淡出声：“那就……”

仿佛把从出生到现在积攒的勇气全都用在了此刻，许清秋咬着嘴唇：“我也……登顶了的……”

她的声音很小，所幸广场十分安静，大家又都是修仙者，所以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敢在这种场合打断宗主讲话。

许清秋明显感受到两道目光投放在了自己身上，她的头越垂越低，再也没有多余的勇气继续做点什么。

她是不是不应该插话，会不会被讨厌了，觉得她不懂礼数？

“……说得没错。”那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像是得到了肯定……许清秋这才敢抬头，恰好对上那双特别的银眸。

艾云离的表情依旧平静：“你们两个都是登顶者，拥有同样的机会，所以我会用抽签来决定。”

众人一片哗然，什么？居然要抽签？也太随便了吧！不愧是强到任性的宗主。

付子阳十分不敢置信，抽签？这下他可就没有绝对把握了，为什么不能直接选他，他明明这么优秀。

艾云离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投放下两个白莹莹的光团，在他们两个面前胡乱飘飞着。

付子阳咬咬牙，率先抓住其中一个，那光团接触到他的手心后，就碎成更小的光点消散了。

他瞪大眼睛，立刻转头去看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结果就看到她捧着一块纯白色的牌子，傻愣在原地。

结果已出，艾云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清秋握着温凉的牌子，在恍惚中答复。

“好，许清秋，”艾云离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当众宣布，“从现在起，你是我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