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既短暂又漫长的记忆逐渐走向尾声。

“小艾，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D博士问道。

“嗯？”艾克丝面带微笑，“哪里不对劲？”

D博士皱着眉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比如你现在的脸！我总觉得你在嘲讽我！”

艾克丝：“没有哦。”

面无表情总是不太好的，既然脸上需要有表情，那还是笑吧。

“还有，”D博士继续举例，“我腐蚀了你的星球模型，根本没办法复原，你也不生气？”

艾克丝：“……当然生气。”

D博士：“你这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啊？”

艾克丝：“看在你态度好的份上，原谅你了。”

D博士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觉得纠缠这种事情实在太傻，便嘟囔着走远：“奇怪……”

“……”艾克丝沉思，无论喜悦愤怒还是悲伤，她都需要去伪装扮演……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盯着表情淡漠的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什么情感都感觉不到……”

面对钟爱事物时的那种欢喜心情，变得遥远而陌生，愤怒又是什么来着？该怎样去表现它？到底要怎样才会流泪，为什么会觉得悲伤？不管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剧中人的喜怒哀乐都如白水般寡淡，为什么要同情可怜不相干的人？

明明曾经起码会有两分理解，现在却变得完全空白缺失，让她无所适从。

“……小艾，”D博士某一天突然跟她道，“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艾克丝歪头：“为什么？”

D博士咳了几声：“就、就问你去不去吧！”

艾克丝笑答：“好，我去。”

D博士寻找着认知阻碍眼镜：“你以前不是总溜出去玩嘛，怎么最近变宅了。”

“嗯……”艾克丝道，“最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哈！你也会累？”D博士随口调侃一句，又转头把飞船调出来。

走虫洞一点都没有生活趣味，过程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好吗！

说是出去逛，结果D博士这个真死宅根本没做任何规划。

艾克丝远远看到了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处地方，望着那一张张真实的笑脸，她有些怔然：“……我想去那儿看看。”

“不是吧，游乐场？”D博士满脸嫌弃，“多大了啊你？”

艾克丝：“今年七岁。”

D博士：“……行，去。”

身处喧哗热闹之中，艾克丝抚上心口，感受到了极小的一点不同。

察觉到这一点，她后来又多次来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真实了些，可以隐约感觉到几分欢乐。

原来是这样，她明白了：“我无法从相同的场景中二次学习……该离开研究所了吗？”

不过老爸那个废柴，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艾克丝想着，反正萨维塔已经死了，他应该没问题吧……

“小艾！小艾！”D博士跌跌撞撞从他自己搞的空间隧道里爬出来，捂着手臂嗷嗷叫唤，“我受伤了！！”

艾克丝：“……”他不能，他有问题。

她弯起嘴角，露出笑容：“我不是跟你说了搞事情要带上我吗，为什么要自己出去？”

从背后感到一股寒气，D博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别笑，为什么你生气要笑啊？我只是去隔壁星球做个试验而已，谁能想到会爆炸哦！”

艾克丝仍是笑：“这点小伤自己去躺疗养舱，有内伤再来找我。”

D博士：“……不孝女我白养你了。”

艾克丝：（微笑）

于是在经过各种考察后，她向星际联邦匿名发送了研究所坐标。

——这段记忆终于到此为止。

“……”房间中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受震撼的莫过于D博士，他愣愣地扶着头，所有被删除的记忆纷纷重新回归。

“……好了，这件事我了解了！”狱长杰姆大踏步开门出去，隐约听到一声爆哭，“泪点低最看不得这种东西……！！”

格雷德的心情异常复杂，他抿抿唇，抚上心口，总觉得不太舒服……好像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我要……跟她通讯！！”D博士猛地抬头，要求道，“就现在！”

他话音刚落，房间中就出现了lili的影像，询问道：［您确定要向艾克丝小姐发送通讯申请吗？］

D博士一愣：“……什么？你谁啊你。”

lili温和道：［博士您好，我是本监狱的智能系统终端，艾克丝小姐给我的指令是：对您出狱以外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格雷德：“……”

监狱这是……变相地被她完全控制了吧。

没心思管那么多，D博士道：“我确定！”

lili浅笑：［好的，请您稍等。］

她从胸口处向空中投放光屏，与艾克丝建立联系。

对面很快接通，艾克丝露出一张疑惑的脸：“怎么了？这么快就打通讯过来，你把那些全都看完了么？”

“……”D博士神色晦暗地握紧拳头。

没错，他有性格缺陷，本质上自私自利，本来并不适合成为父亲的角色，无法作为一名合格的教育者、引导者，但是——

“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啊！就让你觉得那么不靠谱吗？！”D博士涨红了脸，激动地吼，“你哪里觉得不舒服跟我说一下能死啊？！删除记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是吗？！”

“……”艾克丝微愣，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厉地发火，她轻轻笑了笑，“知道了，我那时候还不成熟嘛。”

她现在都不经常做删除别人记忆的事了。

D博士气得发抖：“你真的知道？！你给我说是哪儿错了！”

艾克丝：“唔……我应该早点开发出读心技能的，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哈？”D博士的脸色黑如锅底，眼神非常死亡。

艾克丝连忙安抚：“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D博士就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非要发泄出来不可，他火冒三丈道：“区区未成年装什么成熟啊你！老子活了将近两百年还应付不了一个青春期吗？！”

艾克丝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辩论，老实挨骂，她露出无奈的笑容：“好了嘛，过去这么久，我早就自己疏导开了，实话说没了情感以后，很多事情都因为绝对理智而变得很好解决，比如‘怪物’对我来说其实算是夸奖呢。”

“你……”D博士骂累了，最后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在以后，比如我寿终正寝了，你给我的东西还能拿回去吗？”

艾克丝：“能个屁哦，你当那是电池呢想拆就拆？”

她爽朗地笑起来：“别想太多，我现在好歹可以感受到快乐，这就已经很好了，起码不会无聊。”

没等对方回应，她就先一步挂断电话：“没别的事了吧？我正忙着集齐藏品呢拜拜喽～”

“……”D博士还想再说什么，但似乎又没什么好说，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得，我也回宿舍打牌了。”

一直旁观的格雷德突然叫住他：“等等。”

“干嘛。”由于各种原因，D博士对他摆不出好脸色。

格雷德问道：“你当年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我可以帮你向星际法庭申诉。”

刚才那段记忆中，确实传达出了这样令人惊奇的信息。

D博士有些诧异，随即嗤笑一声：“有必要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对现在来说能改变什么？”

格雷德黑灰色的眸子冷酷而严肃，他一板一眼地开口：“一码归一码，哪怕你是个罪行累累的犯人，也有追求公正的权利。”

上下打量他一眼，D博士耸肩：“得了吧，那两个贱人早就被我亲手弄死了，根本不需要你们的马后炮。”

“名誉？”他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才不在乎，少自作多情地给我套苦情人设，老子就是全宇宙最牛逼的天才邪恶科学家！”

格雷德面无表情：“既然如此，我也没兴趣多管闲事，你自觉回牢房去吧。”

D博士嘲讽地对他竖中指：“那叫宿舍！你个惦记我女儿的死面瘫！”

“……”格雷德青筋一爆。

不跟对方一般见识，他打算返回联邦星，来的时候文件才批了一半……

光脑的特别关注又推送了新动态，他立刻点开查看。

艾克丝：

爽啦！过了这么久终于集齐了～

［图片］

上传的图片中是五枚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璀璨宝石，她并没有公开说明其具体名称与用途。

唐恩：【哦！恭喜啊小艾！】

考虑到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不太好过于明显地对这种事表示赞同，亚莲只能悄悄点了个赞。

画因：【小艾，祝贺】

欧佩斯：【你比宝石要更耀眼～！［爱心］】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看A姐评论区了，真热闹［狗头］】

【集齐？这宝石有什么特别嘛？】

“……”格雷德一看，顿时又头疼起来。

已经有三个星球的领导人向星际联邦报备这件事了，到底还是被小艾全部得手了吗？

据说奥拓宝石没那么简单，连轻易不露面的魔法协会都被惊动了，虽然他们也只会束手无策吧。

格雷德无可奈何地收起光脑，离开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