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俞镇的天气直逼零摄氏度,路面结冰的预警相继而来。
可不管外面是下暴雨,还是刮大风,林赴年都会准时出现在谈礼家的门口。
谈礼每次打开门,就会看见被冻得鼻子通红的他,他从怀里掏出一瓶温热的牛奶塞进她的怀里。
“喝了牛奶对睡眠好。”
谈礼每次都会劝他不用跑那么远过来找她,她自己一个人能去学校,但他依旧不肯。
他担心谈礼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出事,因此,谈礼上下学,他都要陪着,就算分开回家,他也要每隔半个小时发消息轰炸一次。
谈礼被他弄得不胜其烦,连沈辞每天发的那些烦人的信息也顾不上了。
但那天晚上林赴年的到来,也让她意识到,这里是俞镇,不是十六中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俞镇的街上遍布着监控,安全性比起以前高了很多。
和她待在一起的林赴年说,徐落沉和江源那边,他会去沟通。
她总是在生活里扮演着不善言辞的角色,但这次多亏了林赴年,一切似乎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担心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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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短暂又漫长,谈礼依旧失眠,但是很多时候林赴年会在她睡前打电话,虽然两个人就在电话两头沉默着,但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她的心就会变得平静很多。
虽然有些事情依旧埋在心里无法消失,但现在已经很好了,毕竟以前的这种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
很多事情,她也不想告诉外婆。因为她明白,这些事只会让外婆平添更多白发罢了。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人就是这样的,哪怕认清了现实,但还是会在某一刻,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
为什么被忽略的总是我?
为什么被抛下的也总是我?
为什么不幸的都是我?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也许世界上有无数个和她一样的人。
她已经没办法自愈了。
每当这时,谈礼转过身就会撞上林赴年的眼睛——或许是在上课走神时,或许是在他路过自己的班级门口时,或许是在上下学的路上,又或许是在很多个她睡不着的深夜,不管天气好不好,他都会骑着单车过来找她。
当他们对视,当她看见那双总是温柔得快滴出水来的眼,她救不了自己,可是有人在拼命地救她。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像林赴年这样好的人。
他不顾一切,就这样单纯地对她好。
她也问过他,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漾开嘴角边的梨涡,声音清润:“或许我就是老天派来拯救你的吧,所以咱们的阿礼同学要快点儿好起来,也要好好珍惜我这个‘天使’。”
谈礼被他逗笑,总忍不住想叫他别得意忘形。
可她没告诉林赴年。
他说的那番话,她居然是相信的。
她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看来老天总算对我好了一次。”她笑着,声音却很认真。
许多年后,谈礼也依旧相信他嘴里的那番话。
但她又希望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拯救”。
因为拯救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他是拼尽一切地拯救她,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高三第一个学期就要结束。天气温度直降,月底时,已经零下好几摄氏度了。
教室里,同学们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写卷子。
可俞镇这天冷成这样了,依旧不见一片雪花。
南方总是很难下雪的。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林赴年顶着学校走廊上的冷风,跑来教室问她生日要怎么过。
他站在门口冷得打战。
谈礼这会儿还在老师办公室拿东西,见教室没人,他问了问徐落沉:“徐落沉,阿礼呢?”
“去老师办公室了啊,你找她有事啊。”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说。
“你明知故问啊,明天还能有什么事。”他看着眼前还在赌气的人,忍不住发笑。
徐落沉见他笑自己,更不爽了:“笑什么笑啊,要过你去过,反正现在我们不熟!”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不熟,连带着看林赴年都不悦了起来。
“欸,我都和你说了,事出有因……”
林赴年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插了一句话,喊着他:“哟,林哥?”
林赴年的话一顿,转过头看见几个不太熟的面孔,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你们?”
“林哥,你忘了啊。上次在校门口,咱们见过一面的,那会儿你和江源一起的。”
这几个人吊儿郎当地说着话,林赴年才依稀记起他们好像是见过面。
“有什么事吗?”他冷冷地开口问着。
“上次听江源说,林哥你在调查十六中的事情啊,有事来问哥们几个啊,我们都是从十六中毕业的。”听到十六中这三个字,林赴年才稍微有了点儿兴趣。
“不过,林哥,好言相劝,看你最近总和那个谈礼走得比较近,劝你离她远点儿啊,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前的故事精彩着呢。”
对方一脸好意地劝他,嘴边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徐落沉一听,得,在林赴年面前说谈礼的不好,怕是在找揍呢。
她想着,往旁边一瞥,身旁这位正努力控制住自己不爽的心情,再开口时话语间已经带着怒气:“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不然……”
“林赴年?”
他的话被打断,脸色愈发冷下来,可下一秒,他回过头,发现拿着卷子的谈礼站在他面前不解地望着他。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不明所以地开口,眼睛往前一瞥,在看见那几个人的脸后瞬间一白。
林赴年见到谈礼来了,态度转变得极快。
“你怎么才回来,我找你有事啊。”他声音轻柔地笑道。
徐落沉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这小子在谈礼面前的嘴脸,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至于其他几人,看到话题的主人公来了,便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谈礼的脸色才好了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落沉,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啊?”她问着。
徐落沉听见谈礼喊她,还是有点儿别扭,尴尬地笑了几声解释:“没什么,是林赴年有话和你说,你们说吧,我进去了。”
她说完,就灰溜溜地进了教室。
林赴年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摇摇头。
从小到大,徐落沉就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别扭,也是最单纯的人。
“别理她,她就这样。对了,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他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身后。
“怎么了?在看什么?”他也顺势转过头去,可身后没有任何人。
听到他的话,谈礼才收回目光,犹豫了半晌才问出口:“刚才那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她的声音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林赴年听着一愣:“认识,但不熟,他们和江源认识,所以我也见过几面。怎么了?”
“没事,他们好像是我以前初中的校友。”谈礼听到他说不熟,才终于松了口气。
谈礼在初中也不是个爱交朋友的,对那几个人有印象,还是因为……
一个月前,她躲徐落沉那会儿,那几个人曾路过她身边,喊她。
“谈礼。”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却对上他们调笑的目光。
“怎么,你不认识我们啊?哦,对,也是。毕竟那会儿十六中谁敢和你交朋友啊。”其中一个人戏谑道,周围几个也哄笑附和。
谈礼没有说话,心里或许是麻木,又或许是觉得恶寒。
这些人的出现,无疑是在告诉她,当年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可大家都在默不作声地看戏,冷漠得让她想笑。
甚至到了现在,这些人依旧能毫不在乎地踩在她的伤疤上,来回蹍压。
可谈礼又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沈榆也能有一个人帮帮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沈榆跳下了楼,选择用极端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都是帮凶,连她也是。
……
“怎么又在走神?”林赴年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见她沉默,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啊?”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和他们玩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谈礼连忙解释,“他们是你认识的朋友,你没必要因为我……”
“你想什么呢,本来我就看不惯他们,算不上朋友。”林赴年打断她的话,脸上的讥讽丝毫不掩饰。
本来就不是很熟,他才懒得和那些人装什么兄弟。
“不过,我发现我俩讨厌人也挺统一的啊。”他笑着打趣。
谈礼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别硬扯吗?哦,对了,你刚才说找我什么事?”
“哎哟,都怪那几个家伙,我都快忘记说了。明天不是你生日吗?有没有想好怎么过啊?”
生日……
谈礼才记起来,原来明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了。
她对上林赴年期待的目光,笑容有些僵硬:“我不喜欢过生日的,不过就好。”
闻言,他忍不住蹙了蹙眉:“上次不是还和我说相信生日许愿这事?”
“那是因为那时候看你不高兴,所以才这么说的。”她想起上次的话,有些尴尬,“总之,生日对我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不用帮我过。”
她说完,心里还寻思着晚上回去也要和外婆说一下,她不信那一套许愿的事,反正自己许下的愿望从未成真过。
“怎么会没意义?对我来说,就很有意义啊。”林赴年看她眼底莫名暗淡的情绪,轻声道。
他不喜欢看到谈礼不高兴的样子。
谈礼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她始终摇着头:“还是不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林赴年不免抿了抿嘴,看眼前人坚决的样子,自己怕是说不动。
于是,他只好换了一个话题,佯装放弃给她过生日:“行吧,你不想过,那就算了。不过明天就是周末,又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要不我们出去跨年吧?这你总不能拒绝我了吧。”
林赴年一脸期待地看着谈礼。
谈礼看着他,眼前少年期许的眼神,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她叹了口气,只好答应:“行,明天你去哪儿跨年,我都陪你。”
“没问题!晚上手机上和你说,说好了啊,你可不许反悔。”
“嗯,知道了,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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