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末,是谈礼的生日。
这天大家似乎依旧很忙,忙的没一个人记起她的生日。
谈礼外婆在病房里躺了一整天,没怎么清醒过。
谈礼是在31号的最后一分钟,接到林赴年的电话的。
她没睡着,因为外婆的事情彻底失眠,整夜都难以入睡。
电话里的声音传进她耳畔时,她都有些愣:“阿礼,生日快乐。”
这是她今年生日听到的第一句生日快乐。
与这句话一起来的,还有窗外无数炸向夜空的烟火。
“也祝你新年快乐,一年又过去了。”
林赴年那边也全是烟花炸开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谈礼的错觉,那些声音似乎和她这儿听到的重合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就在对方那头,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林,别打电话了,快一起来放烟花了。”
“对啊对啊,你小子干嘛呢,撂下女朋友和谁打电话呢。”
那边的声音混在烟花声里很吵,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起哄,但谈礼还是准确地抓到了关键词。
她瞬间呆滞住,大脑一片空白,开口都带着迟疑:“女......朋友?”
“是啊,忘了和你说了,我在大学交了个新女朋友。”
林赴年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不对劲,话语间满是笑意:“有空介绍你们认识,她一直都很想见见你。”
这下轮到谈礼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己听到那些话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是麻痹了这么久不会痛的心,在这一刻好像又重新发痛了起来。
她明明在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和他说什么。
他们那么久不联系,林赴年找不到话题,她能理解。
所以她想自己想好要说的话,不让他尴尬。
也想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有在好好努力做复健,复健还是很累,她还是会摔很多次,但她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因为他们说好的,等她病好了就一起去看海,她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腿伤快点好,让她快一点去走进他的世界,而不是被他的世界所抛弃。
过去的时间里,总是林赴年不断地在走向她,她现在也应该努力往他那边走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走过去,就先一步被宣告退出了。
她也想告诉林赴年外婆的身体情况,她老人家的情况不大好,她害怕又不知道该找谁说,外婆总是念叨他,问着小林现在有没有吃胖一点。
谈礼不敢说,她也不好意思说,说自己又和他很久没联系了。
但就算那么久林赴年不联系她,她都始终记得当时的那个约定。
她那么艰难又努力地朝着那个约定一步步爬过去,却在今天被宣告了死刑。
“谈礼?谈礼?”林赴年在电话那边听她不讲话,于是喊了她几声。
他那边起风了,风声很大,顺着手机传到了谈礼的耳边,她被喊了几句才终于回神。
那阵风很大,风声有点吵。
又或许,她的心里也有一场永不停歇的风。
“林赴年,今年你不会去看海了吧。”她安静了半响,脸上的眼泪无声地一滴滴砸在地上,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开口沙哑地问着一个莫名的问题。
那头的人大概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明显人怔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恢复如常:“嗯,我不会去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无所谓地说着答案。
谈礼却彻底被他这句话击倒,她死死咬着唇,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眼泪,泪腺像是被开了闸,滚烫的眼泪掉的她心上很痛。
她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
原来那些看似郑重的承诺和约定,都不过是许下的人随口一说而已。
他甚至都没有记在心上,连毁诺都说的那么轻松,让她沦为了最好笑的那个笑话。
他们的问题好像在问海,又好像在问着其他的东西。
“你不要我了对吗?”
“是,不要你了。”
可你当初又到底为什么要答应我?
为什么那么笃定地说自己决不食言。
谈礼的心里在崩溃的吼着这些话,可嘴上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亲自赐她绝望。
送她大梦一场,最后亲自击碎。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短短半年像是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说好要永远陪着她又半路半途而废。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总在拼命的留住她,今天此刻,却亲手推开她。
那个过去的小太阳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他这半年里的冷漠不耐烦,变得奇怪又陌生,都让谈礼再也看不到过去他的影子。
她有太多话想问他了。
然而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没资格问。
他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校友?朋友?
还是在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遇到的一个孤僻,永远悲观,给人带来负面情绪的路人?
可她又到底能说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还在喋喋不休地缠着他讲话,听声音都能听出是个开朗明媚的人。
小太阳找到了另外一个小太阳了。
果然,没人会爱她这样奇怪又悲观的怪人。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去看海的。”林赴年似乎还什么都没注意到的继续添着火。
他应该是完全忘记了和谈礼先前的约定,语气很不解。
他不喜欢看海。
他也不会再陪她去看海了。
谈礼一瞬间被他这话气笑了。
约定承诺这件事,最怕的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她大概真是被他那副不解的语气给激到了,死死咬着牙终于情绪崩溃地口不择言:“林赴年,食言的人,会不得好死的。”
曾经答应过她绝对不会食言的人,在她不断往那个约定跑的时候,原来那人早就把一切说的话都给忘了。
那天他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勉强着说着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谈礼很想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告诉自己林赴年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现实就摆在她的面前,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林赴年那么不体面的说再见。
她嘴里的话恶毒又不好听,谈礼说完也很快就后悔了。
她这么可以那样说林赴年?
明明先前去寺庙她还保佑他要百岁无忧的。
谈礼慌促地想开口收回自己那句不好听的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生气。
林赴年只是沉默了一会,最后跟着他那头的风声,他轻笑了声,声音发苦:“谈礼,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吧。”
他的话音刚落,谈礼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身边的人就催着他,喊他去放烟花。
这通电话最后挂断在什么时候,谈礼也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电话冰冷挂断的时候,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冷都发怵。
她这么怕冷的人,终于还是在黑夜里失去了太阳。
去年这个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跨年,美好地让人感觉不真实。
他们一起跨年,一起陪她过生日。
那是她过过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但一切都结束了。
谈礼无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就满是眼泪。
她的胸口在一阵阵地泛疼,过去和林赴年的所有,就像是录像带一样,不断地在她脑海里播放。
录像带最后停在了他抱着她,语气哭着求她别死的那一刻。
那时的林赴年,和现在他,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谈礼找不出理由,又或者是她不愿意相信。
他到底为什么会走。
其实很简单吧,因为被她的负面情绪逼走,被她这副样子无语,讨厌她的孤僻和奇怪。
他应该爱上一个乐观明艳的女孩子,而不是她这个灰旧,破碎了无数次的人。
她是不值得被爱的人,从头到尾她都应该清楚的。
是她不死心,想抓住生命里施舍进来的光,是她不自量力,她就该一辈子都呆在永无天日的黑暗里。
谈礼不知道自己坐在地上哭了多久,她哭的很累,累到眼睛都快睁不开。
直到深夜医院走廊突然一阵阵地骚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她听到了沈鸿的声音。
“医生,你们快看看我妈,她情况不太好!”
沈鸿的声音焦急又崩溃。
医院长廊传来着急的脚步声和移动病床滚轮滚动的声音,谈礼在病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大脑“轰”地一声呆滞住,身体却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她坐在地上太久了,旧伤隐隐作痛,她没有半点力气让自己起来。
那一股无助和害怕再次席卷她的全身,她站不起来,什么都做不了,从头到尾都只能添乱。
可她真的好害怕,害怕外婆会离她而去,她不知道如果外婆出事了,自己还能怎么活下去。
她内心的很多东西都在这一刻一起崩塌,所有的情绪都在往最负面极端的地方走,她的心口很疼,浑身都像是凌迟了一般疼,疼到她冒了一身冷汗。
她的心底本就是一片废墟枯木,她等不到枯木逢春的那天了。
最后,在洁白的月光下,她瞥见了身旁放在病房桌上的水果刀,刀尖锋利正反着光。
鲜红的血划开了手腕,血迹染红了这个黑夜。
她不是不想活了。
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失去一切寄托的人,无法给自己正确的求生道路。
-
她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闭上眼的前一秒。
她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
好像是徐落沉。
“谈礼!”
她尖叫地打开门,不停呼叫医生。
谈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三更半夜过来,她渐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闭上眼没了意识。
她真的太累了。
累到她撑不住了。
就这样吧,让她安静地,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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