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谈礼每天都在日复一日的复检和心理治疗。
她的病治了一年,才终于结束。
来年的时间里,她回江中去复读,然后参加艺考。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她的病好了,腿也终于没事。
来年的五月,她考上了梦寐以求的舞蹈学院。
所有人都在为她庆祝高兴,徐落沉和江源也不例外。
那天谈芝特地摆了个饭局,庆祝谈礼成功考上舞蹈学院,她也因为之前的事,不再逼着谈礼和她一起走。
那天的气氛很好,谈礼坐在位子上看着大家说话,偶尔笑了笑。
江源却煞风景地在吃饭过程中,拉了徐落沉一把。
他在嘈杂的环境里小声问徐落沉:“你说谈礼的病,是真的好了吧?”
“也许吧。”徐落沉勉强回答了一句,他们两个人一齐看着被簇拥在最中央坐着的谈礼,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可徐落沉却莫名觉得奇怪,那股怪异的感觉无从说来。
“可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眼下这气氛那么热闹,也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是啊,我也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一块东西一样。”徐落沉和他的感受相似,他们把目光聚集在谈礼身上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谈礼的身上,好像缺少了一部分的东西,她好像大病一场后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变得不再生动,不爱讲话,表情大多数也永远是淡淡的,看着好像很开心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这一切都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就是让他们觉得很变扭。
少了什么。
少了谁呢。
他们两都在心里想着,又突然想起了谁,看着彼此的目光有些呆滞。
他们苦涩地笑了笑。
原来是少了林赴年啊。
-
谈礼在这一年的九月步入校园,成为了徐落沉她小两届的学妹,对此徐落沉没少调笑她。
大学的生活和高中很不一样,谈礼却每天没滋没味地过着。
她长得高,又瘦又漂亮,身边也自然不缺乏追求者。
其中有个追了她四年的同校男生,叫江云生。
谈礼之所以会对他印象很深,是因为对方追的实在是太紧了。
他似乎很了解她的喜好,会送她玫瑰花,会问她要不要春天一起去看樱花,会在冬天上选修课的时候,和她一起上,然后塞给她一瓶热牛奶捂手。
江云生人的确很好,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
谈礼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赴年。
所以无论江云生怎么追着她对她示好,她都拒绝了个底。
到最后大四毕业,江云生都没追到她。
那四年对谈礼来说,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活,她得过且过,没什么高兴新鲜的事。
唯一有的可能就是江云生这人的打扰。
大学四年过得很快,毕业后她开始忙自己的事业。
她天赋好,又有谈芝暗地里帮忙。
光是工作第一年就办起了属于自己的舞蹈演出。
她每一场舞蹈演出的名字,都会有一个字:榆。
她真的有在带着沈榆和自己的梦想一起好好生活着。
谈礼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忙在了排练和演出里。
直到后来舞蹈演出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她谢幕时总会恍惚,会想起那一年自己上场表演的第一场舞蹈。
想起那束玫瑰花,那是第一场,她跳舞的时候会在台下看见林赴年,他总笑着用口型对她说加油。
可后来,她办的舞蹈演出越来越大,她每每朝下望,都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她也偶尔会从徐落沉江源的嘴边知道他的消息。
知道他毕业工作后和女朋友去了国外定居,知道他和女朋友关系稳定,知道他过得好。
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们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从十八岁过后,一切时间都在快速地离开。
这一年,谈礼26岁,仍旧未婚。
这一年,林赴年27岁,听说他即将和八年长跑的女朋友订婚。
这也是他们失去联系的第八年。
谈礼开始渐渐忘记十八岁那年的事情,她很久没再见过他了,忘记了他的样子和声音。
那段曾经属于他们的记忆,在岁月流逝的长河里逐渐消散。
同一年,谈礼回家开始被催婚。
她那些长辈亲戚总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变了办法问她有没有谈男朋友。
她尴尬的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不行的哦,谈礼她外婆,你也不着急啊,都老大不小了哦,总是忙工作也不行的呀。”
“不急不急,让孩子自己来。”这时谈礼外婆总是打着马虎眼,笑着敷衍过去。
但谈礼知道,外婆一直都是希望她能成家的,因为每次回家过年,被问及有没有恋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外婆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总这么一个人飘着,她老人家难免不放心。
谈芝和沈鸿见她没有结婚恋爱的打算,也开始不停催着她。
谈礼本来还想继续糊弄下去,可是外婆的身体等不了她了。
这些年里,谈礼外婆自从上次手术后,身体就很虚,这几年也总是不停地进医院。
外婆老了,身体器官都在衰竭,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但她还有未了的心愿。
那天谈礼等着外婆休息睡着,才走出了房间。
客厅没有开灯,沈鸿正站在窗前低头沉默地抽着烟。
“你外婆睡着了?”他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回过头问谈礼。
谈礼看着他,简单应了一句:“嗯,”
“你外婆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了,主治医生说最多撑不过三年了。”沈鸿看了她一眼,眼神落寞地转过身继续抽烟。
月光下烟雾缭绕,谈礼第一次见到了沈鸿头上的白发。原来不止外婆老了,他也老了。
这几年里她不怎么回家,主要还是为了避着沈鸿。
她忙着工作,巡演演出,有时候也会回来看外婆沈仪他们,但唯独不和他多说话。
沈鸿也很少会主动找她说什么,这是在她印象里,八年来的第一次。
“你外婆啊,操劳了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她是希望能看到你成家的,不然她放心不下,也......不会愿意走的。”
沈鸿的声音说到最后在不停地颤抖,他当混蛋儿子,当不称职的丈夫,前半生浑浑噩噩过着,全靠谈礼外婆帮着。
可现在,他终于努力挣钱了,也能补贴家里了,分明一切都在好转,可他的妈妈,所剩无日了。
“你啊,别任性了。就让你外婆能安心地走吧。”沈鸿用力抽了一口烟,放下拿着烟头的手,他的手在不停地打颤。
谈礼站在他身后,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终究都逃不过亲人的生离死别。
谈礼不知道就这样沉默了多久,她低着头,抿着嘴不回答。
她手机上的消息不停跳动着,谈礼打开看了一眼,眼下一愣。
她盯着那些消息苦笑,跟着回了一条:【订婚快乐】。
随后,她关上手机,叹了口气,开口喉咙间发涩:“你们安排吧,我听你们的。”
他们和谈礼僵持了那么久的相亲,最后还是以她的妥协收尾。
手机上群里的消息仍在继续,谈礼一条也没去看。
她......也没什么执念了。
订婚快乐。
林赴年。
-
她的相亲出乎意料的顺利。
只是在相亲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江云生。
谈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一时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有点尴尬。
“你也被逼着来相亲了啊。”江云生先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
谈礼闻言点点头:“嗯,我需要个结婚对象。”
“什么?”江云生被她这番直白的话给打的猝不及防。
“就字面意思,家里催的紧。”
“那正好,我爸妈也催得紧,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俩试试?”
谈礼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有些错愕地愣住。
江云生见她那样,忍不住发笑:“没事,你好好想想,我不着急。”
他给了谈礼充足的时间考虑。
他的条件不错,本来就是奔着相亲结婚去的,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谈芝沈鸿也对他挺满意的,江云生父母更是没意见。
这一切似乎只要等谈礼的一个点头,所有就能水到渠成。
但她犹豫了很久。
在答应江云生的前一天,谈礼一个人开车去了江城。
最南边,那片大海。
这八年里,她总是一个人有时间就过来,有人不喜欢看海不会再来了,那她自己来就好了。
时间久而久之,那边看门的保安大叔都认识她了。
保安大叔大老远就认出了她的车,喊着和她讲话:“哎呦,怎么又来啦?”
“今年怎么还是你一个人来啊?上次那和你一起翻墙那小子,怎么后面都没见到他了?”保安大叔每天都要这么问着她。
谈礼也每年的答案都一样:“他,身边有人陪,没时间来看海了。”
她难看地笑了笑:“不过明年,大概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了。”
“是吗!有好消息呀,提前恭喜你了啊。”
“嗯,谢谢。”
不过谈礼后来也并没有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那片大海因为近几年污染严重干涸被填掉了,就在她这年看完海的几个月后。
那些属于她和林赴年的记忆都在慢慢消失痕迹。
世界在变化,万物都在改变,八年,足够消磨一切的情感和记忆。
谈礼在答应江云生那天,第一次和人说起自己那段灰暗的往事。
她想,哪怕没有感情,那也不能瞒着对方,相敬如宾也得坦诚相待。
江云生听完她那段事情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但她无从得知。
他沉默半响,最后开口问了她一个很刁钻的问题:“所以当初追不到你,和到现在你也不谈恋爱,是因为你在等他吗?”
谈礼听着他的问题发怔,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否认:“不是。”
“只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了。”她低头轻笑了声,好像是在笑自己。
她没学会去爱谁,也不知道自己对林赴年的那份感情算得上什么。
可不管那些算什么,在对方眼里,她什么都不算。
“我听你讲的事情里,最多的就是你不明白,你总在下意识地和我诉说的时候,问着为什么。
既然那么想知道对方突然转变的原因,为什么不去问清楚呢?”江云生问她,试图帮她解开心结。
谈礼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还抓着过去的那点事情不明白,的确,事到如今,她仍然不懂。
不懂一个人的转变怎么能那么大,可现在答案也早不重要了。
她垂下眼睑笑了笑,语气坦然:“因为我说过,如果他想走,那我就要放他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