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赴年骑着车到烧烤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夏天天黑得晚，六七点的天依旧还是亮的，天空中横着一大片粉红色的晚霞，纵横交错地混在一起，像是画师临时起意在洁白的画纸上，洋洋洒洒铺上的水粉。白色的云朵也被一瞬间染红，漂亮的火烧云。

马路上的路灯才刚刚亮起，烧烤店就忙得热火朝天，烧烤的烟气飘在空气中，又被风轻轻吹散。

林赴年停下自己的运动单车，在不远处等了几分钟。

店里人来人往，可就是没有看见谈礼的身影。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从一开始单纯就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来见谈礼一面，到现在，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赴年听林文初说过，从谈礼到烧烤店兼职开始，就没有缺勤过一天。

林文初很少见到这样的姑娘，也难免多留了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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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等到谈礼出现，林赴年吹着外头的风，终于耐不住了。

他拿着手机，拨打了自己姑姑林文初的电话。

“喂？你小子稀客啊，居然打电话给我。”

电话一被接通，林文初调笑的声音就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一般这时候，林赴年多半会跟着一起开个玩笑之类的，可此时的他没那个心情，忽略了林文初的话，开门见山：“姑姑，今天谈礼来你这儿兼职了吗？”

“谈礼？”林文初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哦，你问的是昨天你那个女同学？”

“嗯，对，就是她，她今天来烧烤店了吗？我好像没看到她。”

“谈礼是吗？我帮你问一下吧。”

“欸，老刘，谈礼今天来了没有？”林文初坐在店里，冲着后厨的厨师老刘问了一嘴。

老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谈礼吗？欸，那小姑娘今天没有来啊，我还以为和你请假了呢。”

“那奇怪了，也没和我请假啊。怎么……”林文初有些不解地嘟哝了一句。

林赴年的眼皮微跳，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

他刚要开口，林文初打断道：“阿林啊，那女孩子是你同学是吧。”

“嗯，是。”

“欸，老刘他们给谈礼打电话也打不通，你说该不会是昨天那帮人去找事了吧？”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种情况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万一那人真的怀恨在心，那谈礼可就麻烦了。

她越想越后怕，但店里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她也腾不出手来，只好拜托林赴年：“这样，我把谈礼家的地址发给你，你帮我去看看她在家没。”

“好，那姑姑你抓紧点儿。”林赴年沉重地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件事还是怪他。

是他出的风头，那些人想报复，要找也应该来找他。

林文初说完就挂了电话，开始翻阅手机里的员工的个人信息。

林赴年在这头也没闲着，他打了个电话给徐落沉。

好一会儿，徐落沉那边才病恹恹地开口：“喂？林赴年，你找我干吗？”

“谈礼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林赴年听她的语气稍稍一愣，又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着凉发烧了啊。谈礼？没有啊，我今天一天都没去学校，她怎么可能和我在一起啊。你找谈礼有什么事啊？”徐落沉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并未在意林赴年会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关于谈礼的事。

“没什么，你没见过她就算了，你好好休息。”林赴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想着这件事情也只是他和林文初的猜测，如果告诉了徐落沉，还不知道她会急成什么样。

他低下头给江源发了条微信，叮嘱他去看看徐落沉的情况，也算是变相地给这两人创造一个和好的机会了。

他给江源发完消息后，林文初那边的消息也刚好发过来。

林文初从微信上发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谈礼填写的信息。

谈礼的字是标准的正楷，写在纸上很好看，她写得很详细，唯独在家庭信息那一栏，只淡淡地落下了一个字：无。

林赴年看着这个字一愣，随即才看向谈礼填写的家庭地址那一栏。

他简单地回复了林文初几句，就开始顺着那个地址找了起来。

地方不算难找，就在昨天他送谈礼回家时的那个巷子口里边，左拐第三家。

他问了几个大爷大妈，大爷大妈们听到他是在找谈礼家的时候，显然眼神有些不对味。

有个大妈好事，一把拉住了林赴年的胳膊，问了他一嘴：“小伙子，你找沈家人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他们家那个男人哦，真的是凶得要死，你小心点儿，万一碰上那个酒鬼，可有你受的。”

“就是啊，小伙子，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瘦瘦弱弱的，你要是碰上那个人，肯定一下子就被撂倒了。”

……

林赴年蹙着眉，顿时感觉有些不舒服。

几个大妈见他这样，觉得没意思地啧了几声，这才撒开他。

林赴年看着那几个大妈走开的背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想起江源说过关于谈礼家里的事情。

他有些难以想象，周围流言四起，邻居关系不睦，家里关系也势如水火，这样的生活，她该怎么过下去。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在那个充满压抑的气氛和不幸福的家庭里生活了十八年的谈礼，被压垮了千千万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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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礼家的门是一道木门，最下边深褐色的木头已经有些腐烂，门上挂着两个黄色的“狮子头”，用来敲门。

林赴年小心地敲着门。

一分钟后，屋里传来声音，有人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目光和蔼地看着林赴年轻声问道：“你是谁啊？”

“啊，外婆好，我是谈礼的同学。”林赴年显然看到谈礼的外婆后一愣，半晌才想起来江源说过，谈礼的爸爸回来前，谈礼就是和她外婆一起生活的。

“阿礼的同学啊，你是找阿礼有什么事情吗？不过，她还没有回家，你要不晚点儿来。”老人在听到他说自己是谈礼的同学，眼睛稍稍亮了一些。

林赴年听到谈礼不在家的消息，心又紧张地吊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又不想让老人家无故担心，就撒了个谎：“没事，我找她没什么要紧事，等她回来了，我再来吧。”

“好，不过她估计得很晚才回来呢。她们舞蹈课不是加课了吗，现在每天都要晚上十点半后才回来，今天你可能是见不到她了。”

十点半……

林赴年抿了抿嘴，江中的学生，最晚放学的是高三生，可他们也只上到十点钟。

像他们高一高二的学生，下午六点不到就放学了。

谈礼是和家里人撒了谎，因为她下课后就要去兼职。

兼职结束的时间是在十点半。

林赴年想着，他之前还好奇为什么谈礼那么晚回去，家里人都不会过问，原来她早就想好对策了。

真是够拼的……

“没事的，那我能留个电话号码吗，等她回来了，能拜托您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吗？”

“行，没问题，那我去拿纸，你写下来。”

林赴年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他希望谈礼能赶紧回来，然后打电话给他。

最好他和林文初都只是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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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礼外婆眯着眼睛，才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你放心，等阿礼回来了，我会把这个给她的。”

“那麻烦您了。”林赴年礼貌地点点头，知道谈礼不在家后，和面前的老人家微微鞠了一下躬，打算离开。

只是他手机不停传来震动，他瞥了一眼，是林文初发来的消息，多段语音消息，还有一张照片。

他连忙停下脚步，点击语音转文字，等他看清上边说的是什么后，才打开了那张照片，他的脸色也没刚才那么凝重了。

他已经转身要走了，却被谈礼的外婆叫住。

“那个……小林啊，你是谈礼的同学，对吧？”

他抬起头看见了老人家脸上的担忧和犹豫。

好像从打开门后，她就一直想问林赴年一些事情。

“是的。”他点点头，耐心地回着。

老人家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那你平时和阿礼的关系怎么样啊？你们玩得好吗？”

“嗯……”林赴年没想到外婆会这么问，他想了会儿，才硬挤出两个字，“还行。”

“那你知不知道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身边有朋友和她一起玩吗？这孩子从小脾气也不这样，只是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孤僻了，她又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叫我不要担心。所以我想问问你，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谈礼外婆语气里的担忧浓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林赴年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可看着眼前这么担心自己孙女的老人家，他勉强笑了笑，不敢说实话：“外婆，您放心，谈礼在学校过得挺好的。她身边……有朋友啊，我不就是吗，而且还有其他人和她一起玩呢，您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