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结婚后我们没有应家人要求留在家乡，简单收拾行囊，带着一腔孤勇和很多热血青年一样选择了“北漂”

北京这座城市很有魅力，它有最好的资源，最深的城府，这里金碧辉煌，这里花团锦簇，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和年轻血液。

到达已经是凌晨，这座城市还未沉睡，高楼灯火通明，道路上随意停放的豪车，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我们像是第一次来地球的外来种，傻站在原地好一会。

陈齐看着远方，牵起我的手，眼里发着光；“万万，我们要在这扎根。”

幻想太好了，在学校里我们都很优秀，但在北京我们只不过是四处漂泊没有落脚点的尘埃，小小一粒灰蒙蒙的。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人才，就算你是颗金子，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也会被压着大失光彩。

你以为自己足够好，其实你连山脚都走不进，没有背景没有优渥的条件，我们只能住在很小很小的地下室里，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餐桌，上厕所都要排队。

然后带着一腔热血，以为自己真的很特别，四处寻求落脚点。

现实却让我们一次次看清自己，我们都找不到工作，以为的高级简历，投上去也只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海水

在北京待了两周，身上的积蓄所剩无几，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身无分文、一文不值。

在连续吃了一周泡面，连房租都交不起时，我想退缩了，小声地和陈齐说；“要不还是回去吧。”

陈齐拒绝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他说了一句气话摔门而去；“你不想受苦就回去。”

我愣在原地一句话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原本光鲜亮丽的少年，忽然变得浑浊黯淡。

少年时的光环减淡，我们只不过是平庸的成年人。

我想要一份平稳的生活，他想要站上高楼放眼望去一片辽阔。

陈齐不相信自己不能在北京站稳脚跟，也不愿让我跟着他过简单的生活。

吵完架之后陈齐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是傍晚，带了一束花，和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

看着他傻笑的模样和浑身的灰尘，我才知道他去工地做小时工了。

我原谅刚刚的一切，心疼地抚摸他满是裂痕的双手。

陈齐抽回手，开着玩笑地问；“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我拿着蛋糕，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好消息。”

他说；“我找到工作了。”

紧接着他又说了坏消息；“我们走不了了。”

他的工作很好，实习期月薪五千，包吃，还分配一个独立的小单间。

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我们不用愁住处，他也不用考虑伙食费。

我高兴地在狭小单间里蹦蹦跳跳，完全忘记之前的压力和无奈。

陈齐兴奋地抱着我在房间里转圈；“以后一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将来一定会在北京买一套醒来就能看到大海的大房子。”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窗外的灯火阑珊都不及于此。

我却在心底悄悄地说；我不想住大房子，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很顺利，我也成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实习期月薪三千，比他低点但也足够。

在北京的生活就算我们很节约，一个月开销还是用光我们所有积蓄。

我们考虑到未来，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决定存钱，他的工资作为生活开销，我的收入全部存进银行。

这样导致，我们周末休息只能去户外散步，或者骑很远的自行车去菜市场买便宜打折的菜。

这样也好，日子踏实又盼头，我过得很开心。

在我们即将转正，生活步入正轨时，迎来了一件喜事，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可能是个噩耗。

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9

最近为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是边走边吃，根本没时间在意自己的身体，前段时间确实有些头昏乏力，本以为是没休息好，导致的低血糖。

直到今天在公司晕倒，被同事送往医院，我才得知怀孕的消息。

医生说宝宝很健康，我身子底子很差，需要静养。

这意味着，我要辞去工作。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只知道医院的床位费很贵要快点离开，没改完的方案明天要交，下班前还有个小组讨论会，输完葡萄糖交完费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下班后，陈齐一如既往在公司楼下等我，而这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向他跑过去，缓缓地走到他身边。

陈齐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围到我脖子上问我；“冷不冷。”

一阵冷风吹过来，我声音抖了抖；“我怀孕了。”

“真的吗？”陈齐高兴地将我抱在怀里，兴奋地大喊；“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我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兴奋；“陈齐，我马上就要转正了。”

陈齐年的动作停了，好像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寒风中我们顿了好久好久。

“风大，回家吧。”我笑了笑开口。

夜晚我们背对背躺在床上什么话也没说，我知道他没睡，看着窗外飞速行驶的汽车，和刚到北京拖着行李好奇地到处张望的青年。

这座城市真的很神奇，即使大家都知道它的残酷，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拖上行李前来奔赴。

即使睡地下室，吃泡面，无家可归，满身伤痕。

依旧有人怀揣着梦想，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

我转身抱住了他；“打掉吧。”

陈齐哭了，没有一丝声音，浑身轻微地颤抖，我也哭了，手轻轻抚上小腹。

他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这么自私。

到点我们都正常去上班，第二天下午我请了假，陈齐也请假来陪我。

医院很吵闹，各式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缓缓地流进我的耳朵，是模糊不清的烦躁。

陈齐握住我的手，很紧很紧，紧到我能感受到他心底不甘的咆哮。

流产室门口坐着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有的眼里含着泪，有的还在不停地忙着手里的工作。

轮到我时已经快傍晚，我摸了摸小腹，像网上说的一样，很神奇感觉到了她动了。

我犹豫了，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很久，直到护士第三次叫我名字。

我不能留下，现在的生活还是不稳定，不能让她来这个世界跟我们受苦，我们能给她足够的爱，但现在的我们不能给她优渥的生活 。

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我没有闭眼，呆滞地盯着最亮处，所有声音都清晰可见。

很疼很疼，感觉这个世界瞬间倒塌，所有的心酸和无力叠加在一起的疼，但我没哭。

看着盘子里的小肉球时我哭了，浑身颤抖地走出手术室。

陈齐立马来扶我，将我抱进怀里；“疼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扯出一个苍白的假笑；“回家吧。”

回去的路陈齐背着我，北京的冬天很冷，寒风像刀子一样。

我们用光了所有积蓄，没有钱支付昂贵的夜班车费，又正是下班时间公交车挤不上，只能沿着公交路线走回去。

他走得很慢，很稳，我能感觉到他在流泪，在冬天混着寒风落在手上像是能把骨头烫穿。

我吸了吸鼻子，

我只请了两天假，陈齐尽量给我好的营养，他心疼不让我那么快去上班，可能怎么办。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熬过实习，我不能倒下，也不可能退缩。

出门前陈齐再次拉住我；“要不再休息几天。”

他满眼担心又无可奈何；“实在不行，就不干了。”

我笑着帮他整理好有些歪的领带；“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能行。”

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最后还是没拿到实习岗位，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我的转正岗位，给了一位领导的侄女，领导侄女没有实习期，上岗就是正式员工。

我不服气 ，去找组长理论；“为什么换掉我。”

组长笑着摇摇头；“我们组有三个转正岗位，你是很优秀，各个方面都符合我们公司对员工的要求。但小林最致命的是，你没有背景还不愿意花钱打好人际关系，不换你换谁。”

“还有，小林你太不聪明了。”

三个转正岗位，一个给了领导的侄女，一个给了有钱粗心的大小姐，还有一个是家里背景深厚的公子哥

我从办公室出来，碰巧听见他们闲聊。

公子哥转着手里的合同说；“一个月就这点破钱，要不是为了应付家人我才不来。”

一旁的领导侄女拿着手机按着号码；“也不知道我叔怎么想的，给个这么低的位置给我坐，我得和奶奶说给我换个办公室坐坐，不然我就不来了。”

“害，我觉得还行，白天混混时间睡睡觉，夜晚蹦迪逛街，一天就美美地过去，还有几千块钱拿。”大小姐欣赏着手上的美甲；“那个叫一万的女生，挺惨的那么努力地工作，几乎所有项目都是她熬夜赶出来的，我是觉得她挺好的，没转正挺可惜。”

我站在角落，指甲快陷进肉里，他们都不缺这份工作，但偏偏就给到了他们。

回去后我疯狂投简历，无一都是石沉大海。我开始整夜失眠焦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敢想象自己会这样堕落，这样狼狈。

陈齐回得越来越晚，回来也是一身酒气。

夜晚陈齐紧紧抱着我，顺着我的长发；“万万，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夜很长，少年的誓言独特强大，慢慢地支撑着我站起来。

陈齐更加拼了，下班就去隔壁夜市摆摊，周末出去做临时工。

我也被他这副积极模样影响到，重新修正自己。带着微笑到处面试，由于前面的经验，这次顺利多了，很快我就找到一份薪资待遇都不错的工作，主管还是外婆的老乡。

日子越来越好。

转正成功那晚，我高兴地买了很多菜，还开了红酒庆祝。

这顿饭吃得并不开心，我能看出他有心事。

最后一杯红酒下肚，陈齐开口了；“万万，我想创业。”

我喝下杯中最后一口红酒，坚定地点头；“好，我陪你。”

辞职那天风很大，平姐出来送我；“真佩服你们年轻人的勇敢果断，虽然很舍不得你，但祝你一切顺利，记得常回来看看。”

我拥抱了她；“会的，等我当老板了，一定把你挖过去。”

“好，等你的高薪邀请。”平姐笑着和我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