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但,他停住了脚,因为在那滚滚的黄泥里,他看到一个被泥掩埋了半截身的人。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泥,连嘴巴里也是泥,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盯着他,厉声道:“傻子,快跑!”
罗海棠喊了一声,便被疯狂的泥浆掩埋,混着咆哮的雨水,往山路斜坡低洼的地方滚落。
刘笙默终于跑起来了。
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马灯,疯狂地跑,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瑟瑟发抖。
天将拂晓的时候,雨水终于停了,滚滚如潮的泥浆也停了,刘笙默却栽倒了。
他躺在泥坑里,手摸着因为惊颤而恐惧的心跳。
过了良久,刘笙默挣扎着站起身,扔了灯,借着拂晓的薄弱幽冷的白光,沿着泥路,一直往低洼的地方走,在如沼泽泥路的尽头,刘笙默看到一个被泥浆几近淹没冲在岸上的人。
幸好,他的脸露着外面。
刘笙默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根木棍探着路,来到岸上,喊道:“罗海棠。”
罗海棠没有应声。
他死了?
刘笙默将人从泥土里拽出来,放在平坦的地上,狠命地掐着罗海棠的人中,又挤压着他的肚腹,也不顾罗海棠嘴里都是脏泥,直接覆上去渡气。
终于,一声咳嗽。
那人还活着。
“海棠!”
一个惊慌的声音伴着凄厉的尖叫声,由远而近,还有许多着急的呼唤声。
“海棠公子!”
“海棠!”
“……”
抢天抢的呼唤声,连绵不绝,终于,人们拿着火把,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人。
一个满身是泥的妇人满脸泪水,狼狈极了,奔跑着,到了罗海棠跟前,抱着他的头,惊恐万状,连声道:“海棠,你还好吗?”
罗海棠没有睁眼。
刘笙默道:“娘,他没事。”
儿子一说话,刘母顿时僵住了,刘父也似乎很惊讶,刘家的仆从怔住,管家柳信惊讶道:“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刘笙默心底已经炸裂了,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道:“我不放心,来看看。”
刘母这才拉着儿子上下看了看,抱着他的头,痛哭失声,道:“你这傻孩子,大雨天怎么能出来乱跑呢?”
刘笙默下巴窝在母亲的肩窝里,看着脸极怪异的家丁仆从,轻轻地闭上了眼。
罗海棠醒来后,便住在桃花庄,教司云。
刘笙默在院子里舞剑,罗海棠在廊下看书。
书看到一半的时候,罗海棠看向刘笙默,过了一会儿,放下书,提起剑,跃地而起,一击而上。
两剑相击,电石火花之间,刘笙默惊诧地抬起头,看着文质彬彬的书生。
罗海棠两眼闪着精明的锐光,唇如玉珠,眼如明亮的星辰,手腕沉而稳 ,轻轻一笑,剑压过,欺身向前,道:“不还手吗?”
刘笙默呆愣了片刻,蓦然起步,还手来攻。
来回过招之间,刘笙默心惊如焚。
他怎么会有如此超绝的剑术?
当刘笙默的剑被挑开时,他还在发愣。
罗海棠几乎压在他的身上,指尖轻动,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巴,一双如凤的双眸里透着些诡异的火光。
刘笙默感觉不安,想要逃离。
“去过青楼吗?”
罗海棠笑着问道。
刘笙默呆呆道:“青楼?”
一个高雅的读书人竟然问这种问题,他一个粗俗的莽汉尚且提起这两个字都觉得羞耻,这在他们读书人来说,不是犹如斯文,伤风败俗吗?
“我带你去。”
罗海棠轻易地捕捉到指腹上那如醉的杏花眼眸里闪出的震惊与迷茫,笑着邀请道。
刘笙默有点心动。
他想去,又不想去。
想去是因为他也是男人,身体也会躁动,也有需求。
不想去是因为他想将这份躁动留给心爱的人。
但在这白阳镇,民风淳朴,官宦殷实之家,家风极正,不豢养娈宠,而他爹似乎也并不喜欢家里有漂亮优童。
他这份情,恐怕找不到相托的人。
出了桃花庄,来到西大街柳花巷的一条暗黑的胡同里,一个歪斜的牌匾上写着:勾栏瓦舍,清色小倌。
刘笙默不识字,但进入里面之后,就惊呆了。
这里的妓子全是男的?
算不是年轻漂亮,更谈不上细皮嫩肉,但确实是男的。
几个络腮胡子的彪悍抱着几个瘦弱清秀的少年呷酒嬉戏。
刘笙默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看向罗海棠。
罗海棠好像和这里的老板很熟,和老鸨儿更熟,两个人头对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满面脂粉八字胡须的老鸨儿给了罗海棠一个红色的牌子,罗海棠拿着牌子笑着朝他走来。
“雅座。”
罗海棠漂亮修长的指尖夹着牌子在他眼间晃了晃,邀请道:“在二楼,靠窗,一会幽儿跳舞,看得清。”
刘笙默咽了咽口水,脸通红,说话竟然有些结巴道:“这里都是男的……”
罗海棠笑了,捏着刘笙默的下巴,狭长俊邪的凤眸里泛着几分揶揄,道:“别告诉我,你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的。”
刘笙默脸更红了,头快低到衣襟里,搓着手,手心都是汗。
罗海棠笑转过身,拾步到了一个月洞门下,折扇挑开珠帘,坐在帘后,端着茶,凭栏望向楼中央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一个高高的台子,台上铺着红地毯,毯上铺满了花瓣。
一会儿,丝竹管弦响动,一个曼妙的人从一扇香帘后出来。
纤纤细步,轻巧如云。
腰肢晃动,仿若丝绦。
白玉足,香秀腿,窄窄细腰,盈盈一握,面如彩霞,唇如流丹,戴红花,身披薄纱,风姿绰约,妩媚妖娆,
刘笙默盯着那跳舞的人白皙的脖子上光洁滚动的喉结,羞耻得汗流浃背,身体就像要爆炸一样,燥热难受。
罗海棠优雅从容地捏着茶盏,嘴角勾着笑,微微垂下眼眸,如玉珠一般圆润的唇角轻轻地抿了一口香茶,呷在唇齿间,细细地咂摸着。
舞曲结束的时候,满堂喝彩,开始竞价。
出钱最多者,赢得美人归。
起价十两银。
“三十两。”
有豪横的人兴奋地喊道。
“五十两!”
“八十两!”
“……”
那被竞价的人一直妩媚地笑着,等待他最后的赢家,他今夜的大金主。
“一千两!”
一个紧张的声音道。
楼里所有的人都朝那声音看过去,无不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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