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奚恬照常来到公司，坐下开始工作。

她进来的时候，身后的人早已进入状态，像是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奚恬继续写着没写完的歌，一写就是一天。

身后的人也没什么异样，一坐就是一天，老僧都没她有定力。

到了下班的点，奚恬像前一天一样，拔腿就想走，却突然被裴意凝叫住。

奚恬如临大敌——什么什么，不会是传说中的下班开会吧？

她龇牙咧嘴地转过脸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

裴意凝眼里有淡淡笑意，“坐久了，把脸坐麻了？”

奚恬：“……”

但凡她跟裴意凝关系好一点，她一定会建议裴意凝考虑一下去讲相声。

见奚恬调整了表情，裴意凝才正色道：“为了让新同学更快融入团队，今天部门准备了聚餐，本来安排在昨天的，但昨天有些同学没来报道，就推到了今天。”

“地址选在新桃园餐厅，待会儿我开车带你去。”

奚恬叹气。

好吧，逃得过下班开会，逃不过下班团建。

要开始表演逢场作戏了吗。

裴意凝却像猜出她在想什么，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想开点，至少新桃园餐厅的味道不错。”

奚恬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想开点”就很微妙。

好像裴意凝比她还不愿意去似的。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这女人连老总的抽查都能糊弄。

奚恬拿上挎包，跟在裴意凝身后下了楼。

走到车面前时，她很自觉地去到了后排，伸手就要去拉车把手。

——减少和裴意凝不必要的接触，也是战略的一部分。

“坐前面。”

裴意凝的声音在这时响起，生生阻断了她的战略方针，“后面的位置空出来，待会儿还要捎其他两个同学。”

“……哦。”奚恬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上车的时候，奚恬习惯性瞥了一眼车标。

裴意凝的车不太显眼，是很普通的品牌，普通工薪阶层随便存个几年也能全款拿下的那种。

上了车后，奚恬坐在副驾驶座上，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她不禁又开始冲着心里的Q版裴意凝指指点点：

——“放我去坐后座不行吗？啊？”

——“副驾驶座是镶了金吗？啊？”

——“老实说吧，你是不是还记仇我拉黑你那事儿，一心想看我尴尬看我不自在呢？啊？”

……

裴意凝的车停在了公司大门口。

两个女生已经等在那里，见裴意凝停下，一前一后从后座上来。

是昨天奚恬在水吧见到过的那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上了车之后，紫毛女生率先冲驾驶座喊了一句。

“裴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学音乐的人对声音都尤其敏感。

这声音一出，奚恬一个激灵，差点没被送走。

——嗲得都快直接给她送去西天了！

这人怎么回事？昨天她也不这样说话啊？

裴意凝在开车，听到紫毛女打招呼，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余光中，却好像往副驾驶座瞥了一眼。

紫毛女生再接再厉：“谢谢裴老师开车带我们！我加个你微信吧，有空请你吃饭鸭~”

奚恬：“……”

好家伙，夹子音打破次元壁了。

她只有在网上打游戏的时候，才见识过这么嗲的声音。

像什么“giegie好厉害~”“giegie好6哦~”“giegie他追着我跑了半个地图~哭哭~”的那种。

在游戏里听到这种声音，奚恬可以直接关掉她们的个人喇叭，选择不收听。

但，现实里可没有喇叭开关选项。

奚恬痛苦地闭上眼睛，遗容很是安详。

裴意凝的目光似是又往她这儿来了一下，回去时，嘴边挂着浅浅笑意。

“在开车，不方便加微信。”裴意凝回绝道，“请吃饭也不用了，本来也只是个小忙。”

“噢噢……”紫毛女生的夹子音这才敛回去一点。

奚恬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紫毛女生的同伴用胳膊肘戳了戳她。

紫毛女生转过头去，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再次开口。

“那等待会儿到饭店了，我再加裴老师也可以滴~”

“我微信不常用。”裴意凝朝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工作上有交流的话，直接飞书上说吧。”

奚恬：“……”

好家伙，之前是谁说加个微信方便工作交流的？

敢情是套路她呢？

果然是诡计多端的姐。

奚恬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冷哼了一声。

裴意凝突然抬起头，四面张望了下：“都快入秋了，怎么还有蚊子叫？”

奚恬：“……”

我要是蚊子，第一个吸的就是你的血！

身后，紫毛女生搭话裴意凝不成，将目标换成了奚恬。

她开口，冲奚恬介绍了下自己。

“同学你好，我叫张紫轩。我们是一个系的呐，你有印象吗？”

奚恬心想，这不是会说好好说话吗。

还以为真是天生的夹子音呢。

另个女生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顾佩佩。

出于基本的教养，奚恬也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和她们算是认识了。

这以后，张紫轩还想拉着奚恬说些什么，奚恬却兴致缺缺。

不是她装高冷，她自己本是沙雕随和的性格，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那种。

但不包括没有眼缘的人。

奚恬比较信奉眼缘这件事。

向来，她第一眼觉得合得来的人，往往都会在后来成为朋友。而不合眼缘的人，则可能很难合到一起。

就张紫轩一上车那个嗲劲，直接把她的眼缘给败了个干净。

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哪还能有什么眼缘。

还不如裴意凝呢。

虽然她和裴意凝的关系很尴尬没错。但至少，在她和裴意凝发生那件事之前，她第一眼见到裴意凝的时候，裴意凝还是挺合她眼缘的。

——等等。

奚恬心内警铃大作！

她在说什么蠢话？

她怎么会觉得裴意凝合自己眼缘？

脑子被嗲傻了吗？

奚恬不禁恨恨地往车内后视镜那儿瞪了一眼。

都怪那夹子音，给自己脑子都给夹没了！

后座的张紫轩不知道奚恬心里的小九九，莫名其妙见车内后视镜里，一个眼刀突然甩过来，瞬间一脸懵逼。

两道视线在车内后视镜里相撞不过半秒，奚恬赶在张紫轩开口发问之前，迅速把视线移开了。

省得又给“语出惊人”到。

奚恬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把车窗摇了下来了一点。

希望吹吹冷风，能够清醒一点。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排出脑外。

裴意凝睨她一眼：“现在已经快入秋了，晚上风大，这样对着吹，容易感冒。”

奚恬把半个身子靠在窗边，不是很想理会裴意凝。

裴意凝有什么身份关心自己？

导师吗？那她关心她的工作就够了；露水情人吗？那就更加不必越界了。

见奚恬没理会自己，裴意凝却似乎并没恼，只是问：“你有心事——在想什么？”

奚恬心道，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觉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合眼缘。

像是记忆被谁篡改了一样。

但出于战略考虑，奚恬最后开口的时候，只哼哼唧唧说了句：“哼哼。在想武松是怎么打老虎的。”

她也想要打老虎了。

说是迁怒也好，说是恼羞成怒也罢。

总归是想打笑面虎，出出气。

裴意凝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真的在思索奚恬的问题。

“看过刘继卤版本的武松打虎图吗？武松打虎的插画有很多，这是最经典的一个版本。好多课本都用这个版本做的配图。”

“画里武松跨坐在老虎身上，一手握拳，一手死死攥住老虎的后颈皮。老虎虽然凶恶，但被武松骑在身上，命脉也都被钳制在他手里，就只有任武松为所欲为的份了。”

奚恬只是随口宣泄一下，没想到裴意凝会真的回答自己。

她瞬间把自己代入成了武松，把裴意凝想象成了那恶虎。

然后……

她脸上一热！满脑子都是黑压压的“跨坐”两个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画面脑补到了她脑海里，怎么看怎么开车！

奚恬扶额。

完了！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纯洁的！

反省！深刻反省！

到了新桃园餐厅，裴意凝一停好车，奚恬就火速下了车，朝餐厅里面奔去。

在公司喝水喝多了，来的路上还堵车，给她憋坏了。

偏偏旁边还坐了个加速她体内血液循环的存在！

身后，裴意凝锁了车，看着奚恬潦草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她刚准备跟上去，就听见一旁的人叫住她。

“裴老师，等一下。”

张紫轩在顾佩佩的推搡下，小心翼翼迈出一步，向她走来。

-

奚恬去到餐厅里面，急匆匆上完洗手间，回到大厅，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们部门预定的是哪几桌。

入目也都是些不认识的人。

四下看看，也没有裴意凝的身影。

奚恬只好向门外走去，心想她导师动作怎么这么磨蹭。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裴意凝还停在车前面，正在和那个紫毛女生对话。

紫毛女生叫什么来着……哦，张紫轩。

对于没用心记的人名，奚恬主打一个过耳就忘。

奚恬本想直接走过去，却见张紫轩神色不对，似乎在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之下，奚恬趁着夜色掩护，走到了门口的一根廊柱后面，紧贴着柱身看着。

她的动作引起了门口保安的注意，收获了好一阵打量。

奚恬只好把手机拿了出来，假装是靠在这里看消息。

耳朵，却伶俐地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