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是跨年夜。

吃完小面包，被车上暖风一吹，宁北之有些昏昏欲睡。

他强撑着想事儿。

恋爱进度到哪了？牵手，签上了，拥抱，抱上了，亲密合影，也拍上了。

要么今晚告白……

在哪？家里？

在长辈跟前拐带人家好大儿，不太对吧。

或者零点叫贺启星楼下雪地碰一碰？

怪傻的，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谁放着暖气不吹去外头挨冻啊。

微信电话铃声突兀打断思考。

贺启星稍稍减速，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帮我接一下，开免提。”

“——师兄！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突然发现我实验用的试剂过期了！怎么办啊！救命！”

宁北之默默听着，为他点蜡。

“过期多久了？”贺启星问。

“过期十天……我当时把两管药品混着用，忘记看有效期了。”师弟欲哭无泪，“我的细胞还有救不？”

“先放着吧，看看结果出来什么样。”贺启星也无奈，“但我估计是不行，药品短保，过期一两天还好说，你这都一周多了……”

“那我大半月岂不是白做啦！”

“实验白做还少么？组里又不让你赔钱。”贺启星倒是心态好，“行了，我开车呢，有什么事明年再说。”

“师兄！”师弟一阵哀嚎，“我命真苦啊……”

挂掉电话，贺启星主动解释：“本科生，我带他做毕业论文。”

宁北之点点头，遇事不慌，不愧是大师兄。但说到毕业论文……他们研三了。

春天一过，又是毕业季。

再下一步呢？条条大路，该往哪儿走。

重逢后，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上次海边酒馆相谈甚欢，可聊的都是些表面趣事，这两年做了什么、去了哪玩、有什么乐子。

而更深层的，过往成长经历、未来发展方向，并无触及。空白断联的两年间，想了什么、遇见了谁、下了什么决定……一无所知。

宁北之惊觉，他们互相的了解极其有限。两次见面的情感升温，所凭借的不过是这副皮囊以及当年短短几个月的相处。

——他和贺启星有共同的考研记忆和升学阵痛。

但这就足够了吗？重逢是弥补遗憾，不是重蹈覆辙。

宁北之想要**、一触即燃的激情，但他更想要坚定温和、绵延不绝的爱意。

既然求一个安定长久的未来，那就得循序渐进、得步步为营。

把着方向盘，车子稳稳向前。贺启星主动把人带回家，也是同一个意思。

他说：“明天，带你逛逛我小时候常去的冰场。”

敛下情绪，宁北之一乐：“失敬了，冰雪王子。”

王子谦逊：“地域优势罢了，大冷天没什么乐子，除了冰就是雪。”

“冰场只是逛逛？我们不能下去溜一圈？”

“能。但你今天运动量可不小，还摔好几下。明天睡醒，胳膊大腿不一定好使。”

“这么夸张？”宁北之心思活络，“你这提供按摩服务吗？”

“洗浴么？大爷能给你按。”贺启星说，“你如果能接受一起脱光泡澡，可以去。”

宁北之只想得到“今晚来房间我帮你按按”，并不想□□闯澡堂。

“算了……算了。”搓澡么，他自己去，勉强可以。但和贺启星光溜溜面对面……怕是要出大丑。

跨年晚餐一年比一年丰盛，跨年晚会却是一年比一年无聊。

歌手演小品，演员唱歌，模特唱跳，贺启星淡淡点评：“节目质量……比不上你。”

“谢谢啊。”宁北之龇牙乐，嘴唇又被瓜子壳夹了一下。

终于，新年钟声敲响。

“北之，新年快乐。”

“星星，新年快乐。”

失而复得的一句“星星”，把人哄得心花怒放。贺启星避着父母，在抱枕掩盖下，捏了捏宁北之的手。

夜深，长辈回房。贺启星碰了碰他膝盖：“进房间，帮你按按。”

宁北之又惊又喜。跟着人，偷摸进了屋，往叔叔阿姨那头探一眼，弓着腰，悄悄把门关上。

贺启星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疑惑：“你搞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宁北之一顿，拘谨地直起身，礼貌笑笑。

行呗，你坦坦荡荡。是我心思不纯心术不正心怀鬼胎。

墙面刷着米色的漆，吸顶灯铺下暖融融的光。靠墙原木书柜塞了个满，角落几个收纳箱堆叠，其余地方干净整洁，是常年在外的空荡。

贺启星今天没怎么认真滑，闲闲往椅子上一坐，指挥道：“先自己拉伸一会儿，动作不用我教你吧？”

“哦。”都是惯常运动的，当然会拉伸，说这话是瞧不起谁。

宁北之原地压腿，压着压着却觉得不太对，不是说帮我按按吗……？

“那你叫我进来干嘛？给你表演拉伸？”

贺启星在手机上忙活，头都不抬，过了会儿才说：“别废话，弄完了躺床上去。”

“你这什么霸总语气？”宁北之不乐意了。

反思两秒，贺启星改口：“弄完了躺床上去，麻烦了。”

十分钟后。宁北之老老实实横趴在床上。

“哥，你别骗我吧，到底会不会按？”

“随便按按，力气大受不了你就喊停。”

“行。我能受疼，你再用点力。”宁北之闭眼享受，埋胳膊上怪笑，“哎，你觉不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暧昧的？”

“不明白你的意思。”贺启星态度良好，“我们正经按摩都这样沟通。”

手掌从小腿往上按。这个姿势，互相看不到对方表情。

“哥，我们今年……又毕业了。”

按摩师傅力度不减：“嗯，没延毕，好事。”

宁北之直奔主题：“我留A大读博。”

节奏断了一下，换到另一侧小腿。

“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贺启星语气平淡。

沉默消化一会儿，宁北之克制着问：“收到回复了吗？”

“嗯，目前是二选一。最终去哪一所，还没决定。”

宁北之反复拨动被子上的绒毛，无意识地画了颗星星。

然后他说：“挺好的。”

贺启星动作不停：“去加州的话……东八区和西八区，时差16小时。”

宁北之脑子一转：“肖清也在加州。”

话音刚落，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这种时候不要说别人。”

“这种什么时候啊？”情绪被打岔，宁北之笑得轻轻发抖，“你说话好奇怪哦。”

贺启星也跟着笑。

他礼貌预告：“我按你腰了。”其实他知道宁北之不怕痒。

“嗯。”宁北之脑袋侧了个方向，“时差16小时，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8小时？”

“不看日期的话，是的。这里零点，加州早晨八点。”

“一天二十四小时，”宁北之算算时间，“那就是……你睡八小时，我睡八小时，还剩八小时。”

力道不轻不重，贺启星按着他的腰问：“八小时够吗？”

“勉强吧。”

宁北之被揉得很舒服，半眯着眼：“你文章都发哪儿了？给我拜读一下。”

“行。简历和申请材料也转你一份好吧？”

“嗯……发我邮箱……邮箱号……哦，换了……明天我给你……”

这天聊着聊着就没声了。

服务结束，人已沉睡。贺启星盘腿坐在一旁，心说自己技术这么好呢？

但他不会怜香惜玉，洗漱回来，三两下拍在人家屁股上。

“别睡了，加钟得加钱，过夜另算。”

宁北之撩开眼皮，无语至极。再一翻身，腿一蜷，整个人缩进被里。

贺启星站边上提醒：“这我的床。”

“我就睡一会儿。”宁北之是有起床气的，“别烦我。”

贺启星没辙：“你刷牙没？”

“嗯……”好久才闷出一句，“刷了。”

五分钟后，贺启星绕到客厅关灯，再去客卧巡视一圈。

又要换床睡？

两年了，套路没点新变化。就这么追人，得追到猴年马月？

于是他往床头一抓，枕头夹在胳膊下，出来不忘把房门关紧，做好伪装。

再回到自己房间，看那小子睡得打雷都吵不醒，贺启星同样无语至极。

行呗，他本人还没一张床的魅力大。

这恋爱真是半点谈不下去。

初次认真同床共枕竟是这种局面。

侧躺着，贺启星借着透进一丝光亮，恰好足够看清大帅哥优越侧脸线条。

有点滑稽，细想，行事风格却很适配乐子人。

他撩了撩宁北之额前发丝，又轻轻蹭蹭他眉骨。

宁北之皱着鼻子，翻了个身背对他，没一会儿，又返回来面对面。气息暖呼呼的扑在枕头中间。

意外之喜，贺启星挑眉。他控制着动作，向前，再凑近些。

偷一缕香气。

熟睡的人毫无心理负担，清醒的人却思绪奔腾——岔路口再次摆在两人面前。

16小时时差，意味着不同步，意味着缺席……也就意味着亏欠。

出国，少说五年。贺启星并非为了镀金和所谓的体验生活，他是真想在生物这条路上做出点成绩。但这是他的理想，并不是宁北之的理想。

他不会为谁停下脚步，他也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为此做出牺牲。

但也许，爱就是互相亏欠和互相牺牲。

贺启星想求一个未来。哪怕勉强，哪怕艰难，哪怕相隔万里。他想求一个，和眼前人的未来。

许久，他落一个吻在宁北之额头，以示诚意。

情绪隐藏在夜里。八小时后，天光大亮。

屋子隔音不算好，隐约传来些客厅厨房的说话声。

宁北之蜷着被子翻滚，胡乱把头一埋。贺启星被惊动，气味却先一步让他心安，于是迷迷糊糊将人按住，收进怀里。

就这么又睡了个回笼觉。

半小时后，不知谁吵醒了谁，几乎是同时睁眼。

什么情况？！——宁北之赶紧把眼闭上。

“别装。”晨起声线比平常更低。

宁北之再度睁眼，先行甩锅：“还说不让我在这睡呢，你搂得倒诚实。”

“嗯。”贺启星一只手还搭在人腰侧，他顺着话说，“所以是为你考虑，才不让在这睡。谁知道你不知好歹。”

“热，松开。”宁北之往后仰了仰，胸膛都快冒汗了。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贺启星却不如他愿，按着他后背问，“腰酸不酸，腿疼不疼？”

“……你这什么话？”宁北之嘴角一僵，“清清白白睡一夜，还腰酸腿疼……嘁。”

“我说滑雪，”贺启星面不改色，“你想哪里去了？”

宁北之小脸一白，再又一红，身子拱几下强行坐起身。

他抓了抓头发，小声抱怨：“怎么又是我睡右边？”

“嗯？”贺启星没反应过来。

“没。”宁北之按按胸口。嘴快了，这话可不能让贺启星随意发散，显得自己多饥渴要和他睡一床。

“又？”贺启星思维更快，“哦，两年多了，还念念不忘呢？”

“是谁念念不忘？我随便一句话，你都扯两年前去了。”宁北之再次甩锅，“我们星星这么恋旧，对我情根深种呢？”

“那确实啊。我不恋旧，现在还有你机会？”床上斗嘴没完没了了，贺启星下床，摸过家居服套上，“男嘉宾，回头草不是那么容易能吃上的，你也得学会珍惜。”

宁北之稍稍愣神，再仰着脸，笑了一笑，对上贺启星目光，认真点了点头。

开门前，贺启星却猛地顿住。他返回，抓起自己手机晃了晃，小声说：“我爸妈在客厅，你先别出去，等我消息。”

“兄弟睡一床怎么了，”宁北之找到机会原话反弹，“你搞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门边的贺启星只微笑，然后哗地一下把门开到最大。

再回头，宁北之很诚实地——缩进被里了。

星：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就等你告白了

北：啊？谁亲了？亲谁了？在哪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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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过夜另算